齐寓开车回到民宿,他冲进屋子,大爷和大娘都不在,他脑袋像是要炸开,齐寓红着眼睛冲进冲出,像是要找人拼命。
到了后院,裴青云的人突然拉住了齐寓。
“齐总,裴总带着人上山了,找洛桐。”
“去了多久了?”
“半个小时。”
“带我去!”齐寓几乎是提着那个家伙的衣服把他扔进了副驾驶座。
手下见齐寓如此,整个人吓惨了,他都忘记了齐寓才是骨折的那个,自己却呆若木鸡坐在副驾驶位,眼睁睁看着齐寓彪悍地用单手开车,因为要走山路,他一咬牙,直接把固定器给拆了,扔出窗外。
手下被齐寓的气势吓到,结结巴巴地说:“齐总,你、你的手,还、还是我、来开吧。”
“打裴青云电话,快!”齐寓吼了他一句,那人的手机差点被震脱。
齐寓一边将油门踩得飞快,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
“打、打不通,没人接。”手下脸色大变,他惶恐地看着齐寓。
车子急停在金杯车的旁边,齐寓冲下车子,看到一男一女靠在车门边,两人都像是丢了魂似的。
看到洛桐的一瞬,他脚下忽然一软,踉跄了两步,连滚带爬地将洛桐搂进怀里。
“洛桐。”齐寓箍紧洛桐,像要将洛桐揉碎碾进自己的胸膛。
二把手看到自家兄弟,就像见到了亲人,他攥着兄弟的胳膊,一个硬汉就像娘们儿似的抹着眼泪哀嚎:“老大,没了。老大没了……”
齐寓脑袋嗡的炸响成一片。
裴青云……
他来不及细想,怕洛桐再受刺激,将洛桐抱上了车,他坐在车上,用力地看了洛桐好几眼,才确定手里的那个真的是洛桐。
洛桐的脸太可怕了,不但脸肿的像馒头似的,还有她的眼神,她眼神空洞极了,不认识齐寓似的。
“洛桐。”齐寓再度抱紧洛桐。
他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隐隐知道落桐看到了什么,那些事,会在洛桐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他后怕极了。
这一刻,他连“是不是阮飒欺负你的”也不敢问,生怕一丁点儿刺激就会让洛桐精神崩溃。
齐寓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了洛桐,将她轻放在座位上,他走下车子,将裴青云两个手下硬生生分开,揪起还算冷静的那个,扔回车上:“看住车上的人。”
“别哭了!”他走过去,揪起二把手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你他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把手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完。
齐寓听完,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忽然感到焦头烂额、万箭穿心。
一天之间,死了四个人。
青龙帮群龙无首,阮泰亨的儿子客死异乡,而洛桐……
他透过车窗看着瑟缩成一团的洛桐,无助的洛桐,可怜的洛桐,他心如刀绞。
当晚,齐寓抱着洛桐一分钟也没合眼,洛桐的精神出了问题,她失去了表情,像任人摆布的玩偶。
齐寓心痛极了。
他怔然地望着窗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春节。
父母双亡,妹妹也遭遇不测,他以为世界待他不公,在冰冷的墓前,他坐了一整夜。
更深露重。
那个冬天也像这个冬天这么冷,不,还要冷,连一丝温度也没有,而此刻,洛桐在他怀里,温暖虽然孱弱,但能长相厮守就已足够。
……
第二天,齐寓放下一切事情,陪洛桐回到深城,他找到洛闻舟,将洛桐托付给陶陶和洛父。
随后的两周,他奔走在两国间,处理这些人的身后事。
齐寓,在任何时候都像一台冰冷的机器,他可以把自己劈成两半,将感情暂时封存,让脆弱找不到一点儿渗透的缝隙。
如果人,已经死过一回,后面经历的所有痛苦都不会比第一次更难捱,齐寓是能挺过去的,他只要一想到洛桐,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就算是为了洛桐,他也要逼迫自己活成更强大的样子,因为洛桐也只有他了。
他度过了生命中第二糟糕的春节。这时候,已经过完元宵,他和阮雄在茶室见了一面。
阮雄看上去像老了十岁。
父亲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但打击更大的是叔叔阮泰祥在藤本出事后的连夜出逃。
在海关,国际刑警将他当场擒获。
这件事使他颠覆了四十多年来,对人性的固有认知,原来,即使和自己如此亲近的阮泰祥,他也不懂。
他又怎么能奢望理解他强大如山的父亲,只可惜,父亲也不曾、不想给他这样的机会。
阮泰亨是阮泰祥杀的。
阮泰祥在阮雄之后进了洗手间,并拿走了阮泰亨随身携带的药。
阮泰亨在生命最后的十分钟里,他受尽了亲人的欺骗和背叛,谁也不知道,那最后的时光里,他想到了什么,亦或是痛苦地揪着自己的胸口,想发出最后的求救。
他的一生有的是高光时刻,身旁围绕着无数景仰他的人,可在生命凋零的最后瞬间,他只剩下冰冷和孤寂……
只要一想到这些,阮雄就有了结自我的冲动。
可阮家没有后人了。
只剩他,还有未成年的阮琦。
如果他也不负责任地走掉,这个家就真的垮了。
连阮雄自己也没想到,从来不被父亲看好的他,却要在老爷子死后,肩负阮家的责任。
不知,这算不算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
齐寓面前放着一张两千万的支票。
他压着支票推回去。
阮雄低着头,按住了齐寓的手背:“愿赌服输。这该是你的。”
齐寓感到惭愧,他看着阮雄,两人僵持了片刻,最后,阮雄说:“就当我用这笔钱,向你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齐寓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他抬眸看着阮雄,安静地等他发问。
阮雄问:“那家国企里面到底有什么?”
齐寓山门见山地说:“金库。
下面连通着金库。战时的美军领事馆就挨着齐氏丝绸。领事馆在战时被夷为平地,大家还以为金条早已被转移,其实并没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推测。以前,爷爷总说,地下室突然从某一年开始变得很潮,那一年存放在地下仓库的布料都发了霉,地下仓库于是被弃置,被上了锁,再没有人下去。”齐寓说,“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会返潮,隔了很久才想明白,是因为地势的沉降。金条太重,压陷了地基,地下储水层就开始渗水。”
其实当初藤本就想动手,但晚了一步,阮泰祥盯上了他,他的计划只能搁置,直到十年后,国企对外拍卖,他才重新获得机会。
这么多年,我都在收集证据和资料,就像捡起一块块零碎的拼图,最后还原出拼图的全貌。”
阮雄陷入了沉默,他端茶的手有些发抖,放下茶杯,他问:
“那阮泰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从调查车祸案开始。我家人的死,不是意外。阮泰祥很早就知道,只是他不说。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
阮雄有些难堪,现在阮泰祥被捕,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打算是什么了。
说到这里,齐寓突然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阮雄:“你信吗?他是那种能把秘密藏几十年的人。”
阮雄突然像是被某种情绪击中了。
随后,他看着窗外笑了笑,笑得分外凉薄。
那天过后,阮雄回了瑞士,他将自己的母亲还有阮琦和美人妈都一起接去了瑞士。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阮雄会抛下故乡的一切。
裴青云一死。
谭会长突然成了称霸一方的巨贾,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意为什么能做得这么大。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因为不久后,齐寓也离开了。
他坐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
他坐下后,打开报纸看起了新闻,洛桐拖着行李箱,就站在过道旁。
齐寓放下报纸,微笑着对洛桐说:“小姐,需要帮忙吗?”
洛桐说:“您能帮我把箱子放上去吗?”
“好。”齐寓弯下腰,拎起箱子,推到行李仓的最里面,又从最里面拿出另一只箱子换到外面。
他做完这一切,看到洛桐安安静静地靠着窗口看外面。
她回头对齐寓笑:“谢谢。”
洛桐失忆了,她想不起齐寓是谁,却记得陶陶,她也不记得洛闻舟是谁,不过洛闻舟最近在教她画画。
他专门为洛桐开了一个画画教室,每周一三五下午开,只等洛桐这一个学生。
教洛桐画画的时候,洛闻舟想起了佟童年轻的时候。
那天,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梧桐树影,洛桐拿着画笔作画,她发现洛闻舟在看她,回头冲他笑了笑。
洛闻舟心头一磕,原来时光并未走远。
洛闻舟清了清嗓子说:“洛桐,你该去卢浮宫看看,那里的艺术会给你很大的启发。”
……
“谢谢。”洛桐接过齐寓手里的箱子。
齐寓笑了笑,说:“小姐,你去哪里?如果顺路,我送你一程。”
洛桐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齐寓说:“这么巧,我也是。”
到了酒店,齐寓办理完入住,又等洛桐也办理完入住,齐寓贴心地按下电梯键,狭窄的电梯里,两人四目相对。
齐寓说:“我住在1231,如果遇到麻烦,记得来找我。”
洛桐尴尬地摆摆手:“先生,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
“出门在外,总需要朋友。”齐寓说。
“那您贵姓?”洛桐问。
“我叫齐寓。”齐寓走出电梯,洛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怔忡。
半小时后,洛桐敲响齐寓的房门:“不好意思,先生,我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齐寓笑着让洛桐进屋。
片刻后,洛桐手里拿着齐寓借给她的钱。
“过几天我找到工作,就把钱还给你。”
“不如,你替我打工,我正缺一个助理。”齐寓说,“你叫什么名字?”
“洛桐。”
“洛桐?好名字。”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