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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聆听到了你心中的悲伤,我的姐妹摩根。”

“我愿意与你感同身受,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一定会这样做:我愿意让你的眼泪,在我的面孔上流下,而不是让它们继续荡漾在伱的瞳孔之中,污染你的心房。”

“我愿意这样做,没有其他的原因,只因我们是亲人。”

“……”

“但在此之前,姐妹,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一个小小的问题。”

“你的话语,你的泪水,你的悲伤,你内心中的哭泣:我知道它们并不是虚假的,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对我说谎。”

“但与此同时……”

“我也不觉得它们是真实的。”

“最起码,不是完全的真实。”

“……”

“你没有说谎。”

“但你也没有说出完全的真话与真相,不是么”

在冰冷却死寂的房间之中,圣吉列斯眯起了他的眼睛,安静地伫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极端的悲怆与寒漠的理性之间,来回地跳跃着。

在这一刻,他仿佛是凡人。

在下一刻,他仿佛是神明。

在人性与神性的不断争夺与调换之中,圣吉列斯似乎看透了事情中的某些真相,虽然,他依旧找不到足够的证据,也依旧无法在内心中说服自己,但是出于某种本能与原始的智慧,他开始质疑起了摩根话语的正确性。

直到摩根背对着他,不慌不忙地仰起头来,让最后一滴泪珠重新躺回了瞳孔之中,再转身,令圣吉列斯圣清楚地看到了她眼角处的猩红的时候,大天使心中的怀疑虽然有了极度的动摇,却依旧没有彻底地土崩瓦解。

他只是安静的看向了自己的血亲姐妹,等待着她对于自己的问题予以答复:无论是愤怒也好,咒骂也好,圣吉列斯等待着来自于摩根的回应,也愿意承担这种等待所带来的代价。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他的姐妹没有任何的停滞与犹豫,更没有任何的惊讶与愤怒:面对大天使那近乎于指责的话语,摩根倒是显得异常的坦然与冷静。

她只是彻底的转过身来,抬起手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就靠近了圣吉列斯,直到她嘴角上那丝苦涩的微笑,能够清晰无误的出现在大天使的瞳孔之中。

她的声音有些酸涩。

【怎么现在,轮到你为我们的父亲申辩一二了】

“……”

这熟悉的话语让圣吉列斯的眉眼直跳,所幸,在这个话题上,他的底气还是非常充足的。

“不,恰恰相反。”

天使侧过身子,看向了那座圣血天使的雕像,他很确定自己接下来的声音是坚定且幸灾乐祸的,也很庆幸,他在之前已经进行了充分的探查:就如同他本人一样,他的这位血亲,对于他们共同的基因之父,也并没有更多的好感。

她是一个更独立的人。

所以,大天使的语气是有些轻松与挖苦的。

“倒不如说,是因为我们的基因之父在我这里的形象,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一点,所以我才能觉察出来一点端倪。”

【……】

天使笑了笑。

“我很了解他,摩根,我很了解我们的父亲,所以我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强迫你做了这样的事情,用你的子嗣做交易,让你去杀死你的另一位兄弟的话,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对此三缄其口,甚至是抹去你的记忆,锁住你的灵魂。”

“为了他的好名声与所谓的更高层的考虑,无论他做出什么行为我都不会奇怪,但无论如何,你都注定无法站在这里,堂堂正正的向我倾诉这些事情。”

“简单点说就是:如果这真的是你和帝皇之间的一场肮脏交易,那么以我们基因之父的性格,根本不会让你记得这一切的。”

“他将这些秘密视为了自己的宝物,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而你既然能站在我的面前,将这一切娓娓道来,那么只能说明事情的真相,其实并没有你刚才所说的那么糟糕。”

【……】

【也许,只是我们的基因之父比你想象的更糟糕一点】

“……”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大天使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他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平淡心情,将目光集中在了那尊他的军团战士的雕像上:在他内心深处,圣吉列斯对摩根依旧不是完全信任,但他又无法立刻终止谈话,毕竟,他有两个重要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

于是,大天使再一次的微笑了起来。

根据之前的相处经验,圣吉列斯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微笑对于摩根来说,并非是通杀的利器,但即便如此,却依然有用:最起码,当他微笑的时候,摩根的话语听起来总是更为诚恳一些的。

“但是我还是会选择相信另一个事实:虽然我们相处的并不久,可我也并不觉得你是一个坏人,我亲爱的血亲。”

当大天使笑起来的时候,他是无可阻挡的。

“摩根,你是我的血亲姐妹,是与我流淌着同一种血脉的家人,也许在我心中的你比现实中的要善良很多不符合真相,但我愿意相信你的这种善良。”

“我愿意相信,你不会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子嗣,就将屠刀对准自己兄弟的人: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也是一个本性不坏的人,如果你真的面临这样的选择的话,你一定会努力在其中找到一个平衡的。”

“而如果你无法找到这样一个平衡,导致你不得不将屠刀伸向自己的一个兄弟的话,那我也一定能够理解你内心中的悲伤与绝望:这种绝望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到你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将它说出来。”

“所以,要么这件事的真相根本不是这样的,要么,你根本就没有做这件事情:你并非是杀死我们兄弟的凶手,又或者,你不是主动的想要成为这个凶手的”

“我愿意相信这一点,我愿意相信你刚才跟我说了谎,你选择了这种善意的谎言。”

“你会这样做的,你当然会这样做的,你不会诉说真正的谎言。”

“因为你并非是个坏人。”

“对么摩根”

【……】

当天使微笑起来的时候,你甚至是看不到他内心中的狡黠的。

摩根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有些太晚了。

圣吉列斯吹拂出的热浪,已经拍打在她的额头上,圣吉列斯羽翼上的锋芒,已经在轻轻地触碰她的肩膀了,而圣吉列斯那双含着微笑的琥珀色瞳孔,则是在笔直地对试着她的眼睛: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

任何人,都无法拒绝来自于大天使的真诚与善良:即使你相信那是一种伪装,即使你知道那并非是他完全的本意,却就是抗拒不了他,就像一个凡人是无法抗拒真正的天使一般。

【……】

摩根同样如此。

在圣吉列斯的光芒下,她甚至不敢过于明显地调整自己的深重呼吸,因为那会让圣吉列斯发现她内在的紧张心理。

直到这一刻,摩根才彻底了解了康拉德,彻底了解了康拉德为什么会如此记恨那位还没有回归的兄弟,以及其所掌握的,能够容纳于暗影之中的能力。

毕竟,她感同身受了。

假如。

只是假如。

假如她也能拥有像圣吉列斯的感染力与魅力的话,那么一切的事情将会变得多么的有趣啊。

……

可惜,这只是假如。

她没有这样的魅力,她甚至不得不成为这种魅力的敌对者,来面对这魅力之下的智慧与陷阱:阿瓦隆之主只在第一个瞬间,差一点被抽昏了头脑,但是在思维回归的那一刻,摩根便意识到了圣吉列斯布置在言语中的那个陷阱。

大天使给了她两个选择,两个截然相反,也并不复杂的选择,却同样充斥着恶意。

在大天使的逻辑体系之下,要么,摩根是一个善良的人:而既然是善良的人,就自然不可能真的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去杀死她的另一个兄弟,并且还能堂而皇之的将这一切说出来,那么,摩根的话语就一定是谎言,是善意的谎言。

要么,摩根就真的是一个罪恶的人,一个真的会杀死自己的兄弟并堂而皇之地承认的恶棍,那么既然如此的话,从恶棍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哪怕是真话,都是不值得信任,一概当做谎言视之,也是合理的。

……

圣吉列斯给了她两种选择,并等待着摩根选择其中一个来做为自己话语的解释。

一个,是谎言。

另一个,也是谎言。

【……】

摩根微微眯起了眼睛,与自己的天使兄弟对视着,两位基因原体就这样维系着心照不宣的微笑。

果然。

阿瓦隆之主在她的内心之中嘀咕着。

比起她之前所遇到的那些个兄弟来说,无论是马格努斯、佩图拉博,亦或是庄森和康拉德,眼前这个拥有着好名声的圣吉列斯。

和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存在啊……

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总炸庄森和康拉德这种低级的鱼塘,让她下意识忽略了,基因原体中也是有这种人精的:这次的确算是马失前蹄了。

——————

幸好,她也不是毫无准备。

——————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兄弟圣吉列斯,你比我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要更为的聪慧与敏锐:天使这个词如果只是拿来形容你的外貌,而不是拿来形容你的内在的话,未免也过于肤浅了。】

“你谬赞了,姐妹。”

面对摩根的吹捧,大天使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自己的血亲姐妹,但即使是这种虚假的笑容,在他脸上挂着的时候,也是那种该死的,可恨的,完美!

他怎么这么完美!

摩根咬了咬牙,而天使的话语还在继续。

“即使在我们的兄弟之中,我也并不是以聪慧或者内在而闻名的那一个:荷鲁斯远比我更完美,多恩要比我更为坚定,费鲁斯比我更为聪明,如果真要说的话,我唯一能够夸赞的,也许真的只有外在的皮囊了,而那些更复杂的事情,我是无法理解的。”

“就像,我无法彻底的理解你之前的那些话语一样,只能等待着你给予我一个回答:所以,不告诉我你的回答么”

【……】

该死,没有引开话题……

摩根在心里嘟囔着,阿瓦隆之主花了一瞬间的时间,来检阅着心中预备好的几十个后备方案,这都是当初那段垃圾话牵扯出来的准备时间,于是,她在其中选择最为简单的,却也是最为干净的那一个。

试问:当你行走在一座脏污的泥潭中的时候,该如何保持鞋底的洁净如初呢

答案很简单:只要你脚底下踩着一个足够巨大的垫脚石,来让你踩在脚下,就可以了。

而根据圣吉列斯刚才所体现出来的某些观点,摩根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这块垫脚石。

【我想,我是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兄弟:在有关于基因病,和那位失踪的兄弟的问题上,无论你询问几遍,我能够给予你的话语,都是相同的。】

摩根再一次将真挚的笑容挂在了自己的脸上,这让圣吉列斯也多少有些意外:虽然大天使通过智慧与本能,抓住了摩根话语之间的漏洞,但他本人的确不擅长这方面的博弈,所以无法乘胜追击,而面对摩根的反击的时候,还多少有些手忙脚乱。

他只能询问,将话语的主动权交出去。

“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原因】

摩根轻笑着,她反而向圣吉列斯靠近了一点,原本就很近的两位基因原体,现在几乎是将他们的额头贴在了一起,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发丝以及鼻息间的呼吸。

摩根一字一顿。

【我只能说这么说:无论你问几次,我都只能说,在帝皇给予我解决军团基因病的办法之后,我就杀死了我的一个兄弟,在这个问题上,我只被允许说这样的话。】

“……”

【你明白我的意思。】

看着大天使在那一瞬间变得若有所思的面容,摩根只是面露笑容的伸出了一只手指,然后向着那什么都不存在的天花板,指了指。

【我只被允许说这些。】

“……”

【就像我说的那样:你应该非常了解我们的父亲。】

“……当然。”

圣吉列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当这种隐晦与掩埋的命令来自于人类之主的时候,大天使便出自于本能的选择了相信。

毕竟,人类之主在圣吉列斯心中的形象,从来都是怜悯没有什么关联的。

但尽管如此,圣吉列斯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原本目的,他恰到好处地将自己的面容定格在了【不可置信】中夹杂着些许【悲悯】,这样,他接下来的那个问题,就显得无比的理所当然了。

“但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不相信你会为了军团的基因病,而去杀死自己的一个兄弟,摩根:一定有一些更高尚的理由,让你加入这场行动,还是说他做的某些事情,让你恨他”

【不,我并不恨他。】

摩根摇了摇头。

【你了解我的,圣吉列斯,我是不会憎恨我的任何一个血亲兄弟的,哪怕是对于莫塔里安,我都只是厌恶而已。】

“我相信这一点。”

天使微笑着,趁热打铁。

“你的确是一个好人,我的姐妹摩根,也许你在以前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我相信,你现在正在努力地去做一个好人。”

【……】

摩根停顿一下,她看着圣吉列斯那闪亮的琥珀色瞳孔,有些怀疑他到底是诚恳的,还是伪装的:阿瓦隆之主宁愿相信是前者。

【而且你要明白,兄弟,恨是一种比爱更持久、更强大也更疯狂的情绪,它需要的羁绊也比爱要更多,我和我们的那个兄弟甚至都没有见过面,我连爱他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恨他】

“那……”

圣吉列斯又往前靠了靠,他的羽翼微微张开,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阴影,直接将摩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在这一刻,哪怕是光明璀璨的灯光与无数水晶的反射,都无法将摩根从圣吉列斯的面容与气息之中解救出来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加入这样的一场战争呢”

“我们的兄弟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下定决心去杀死他”

【……】

摩根顿了顿,阿瓦隆之主的本能告诉她,圣吉列斯对于这个问题的在意程度,远超过他之前所询问的任何一个问题。

那么理所当然的,摩根也就要重视起这个问题了。

【首先,决定抹除他的是我们的基因之父,他下达命令,我只是负责执行而已,我甚至不算是刽子手:负责审判的人是庄森,而负责执行的是黎曼鲁斯。】

“……”

“但是在灵魂中沾染了血腥味的人,却是你呀。”

大天使眯起了眼睛,他的声音并非是阴冷的,甚至还有些温柔的沙哑,却让摩根冷汗直冒。

“早在你们在泰拉皇宫的门口拍摄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就在远远的眺望着你们了:我并非眺望你们的容貌,而是在眺望你们的灵魂。”

“你们的灵魂是不同的:庄森是安稳中带着一丝混乱,康拉德是混乱中带着一丝安稳,黎曼鲁斯则是巧妙的维系着两者的平衡,却也困在其中,无法做出选择。”

“至于你,我的血亲,我甚至不敢过于漫长的直视你的灵魂,因为在你的身上,我闻到了某些让我惧怕的气息。”

“我闻到帝皇的气息,还闻到了鲜血的气息:那是原体的鲜血。”

“但不是你的鲜血。”

“它属于另一个原体。”

【……】

“不跟我解释一下吗,姐妹。”

【……】

摩根沉默了很久的时间,久到让大天使能够确信,他这一次能够听到真正的答案,而不是虚情假意的糊弄了:而摩根的叹息,则是让大天使愈加的确信这一点。

【把你的手伸出来,兄弟。】

大天使沉默了一下,接着照做了:下一刻,圣吉列斯的手指便与摩根那冰冷的手指,紧紧的交缠在了一起,就像是两只曼妙的白蛇一般揉搓在了一起。

两位基因原体就这样同时保持着沉默,他们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交缠的食指上,某些记忆就这样通过肉体的接触,从摩根的灵魂之中,牵引到了圣吉列斯的灵魂之中。

这种伟大的仪式在灵能的海洋中耗费巨资,但在现实中,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于是,大天使在一瞬间就理解了一切: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先是变得黯淡了起来,然后,就变成灰烬一般的冷漠,甚至连一丝愤怒或激动的光芒都不曾出现。

“……”

“你说的对,摩根。”

“我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