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北山的三月,热火朝天。
村民们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耗在田地里。
育苗,挖沟开渠,灌水泡田,插秧。
地里田间每天都是笑声。
跟徒北山相比,徒南山那边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万福被气得一佛升天。
当初他们做的最坏的打算果然变成现实了。
徒北山得寸进尺,不仅种了田,种的还是一大片田。
田地遍布清河畔,规模快赶上他万家庄佃田三分一了,种出来的粮食还是不用交租不用缴税的!
消息传到望鹊楼,百晓风弹了一曲阳春白雪。
“十二码头想看本座跟毒不侵两厢厮杀坐收渔利,不想到头来望鹊楼毫发无损,反倒是他十二码头再受损失。”他凉凉翘起唇角,指下琴音悠然,“徒北山日后会有更多人奔赴,大胡子反击与否,都注定了输。”
这个话题毕,他便不再提。
转了话锋。
“两极坊月前来的新人,当中有个身手不错的在擂台上连赢十五场。……白家跟他签了死契?”
长随答,“活契,签了五年。照理有这个身手在内城不难混,那人却去给白家当打手,实在教人有些无法理解。”
“背靠大树好乘凉。”百晓风抬头看向窗外,春光媚,窗外依旧乌烟瘴气,“去查查他身份。”
“主子想招揽他还是?”
琴音发出一声突兀铮音,抚琴人脸颊微侧,并未看过来,长随却觉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多问,“属下这就着人去查!”
室内清净下来,百晓风哼了声,也没了抚琴的兴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年前开石村那场屠杀,事后发现骸骨六十六具。
而大越两朝元老魏国公府,被流放过来人,六十七。
少一个。
收回视线,百晓风哼笑一声,起身进入密室,顷刻出来时,又成了胆小如鼠的长冬。
反正闲着无聊,去看看让万福砸了七件瓷器的徒北山好风光。
清河畔,田埂上。
小奶娃儿站在那里吭哧吭哧帮忙抛秧,干得有模有样。
“甜宝,别抛了,田里全是秧苗了,快过来,哥哥带你玩水去!”一旁小水沟里,苏安苏文苏武仨玩得衣裳湿哒哒,赤着是小腿、手上、脸上全是泥水印子。
甜宝看看他们埋汰样儿,没吭声,走远了些继续抛秧。
仨,“……”
田里,苏家汉子妇人们憋笑,“你们自个玩,甭拉着甜宝,小丫头爱干净,都不想搭理你们了。”
黄土路上一灰色瘦高身影慢吞吞挪过来,在路边站了会,闪缩开口,“你们……种田啊?”
苏大抬头,“哟,长冬!你又一段日子没回来了!你家院门已经帮你修好了,院里也帮你打扫了下,干净着哩!以后有空常回来住呗,要不屋子空着就没人气了。”
“嗯。”长冬闷闷应了声,两条腿在路边上踌躇不定,不知道是想走还是想留。
甜宝一筐子秧苗扔完了,阿奶又不准她下田,说她人小,泡水容易凉着。
无聊了,听到后头声音,便转了个身蹲下,两只小手捧腮,定定盯着长冬瞧。
她蹲的地方跟大陆只隔了一条小沟,两人顿时近距离四目相对。
小娃儿不动也不说话。
长冬,“……”
他吞了下口水,闪开视线嗫喏,“你看、看我做什么?”
甜宝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长冬叔叔,阿奶说远亲近邻,大家好好相处。
她小手拢着嘴,压低声音悄声道,“那天,不是高手打人。”
长冬身子一僵,眼底飞快闪过暗色,他蹲下来也学着娃儿压低声音悄声问,“你怎么知道?”
“别问。是谁帮你?”
“别、别问。”
“……”八卦没打听到,聊不下去了,甜宝又转个身,屁股对着后面的人。
透露的意思很明显。
聊完了。
勿扰。
长冬看着娃儿小小背影,嘴角不可见抽动了下。
“可能、我也有高人帮忙。”他试探。
果然,只要能引起小奶娃兴趣的话题,就能让她开口搭话。
小奶娃立刻返身回来,杏仁眼睁大一圈,“毒爷爷揍你,他不帮忙!”
“……”长冬,“那天他没空。”
“那你倒霉。”
“……嗯。”
我倒你大爷的霉,毒不侵!本座把账全记着呢!
小奶娃这时站起,从小水沟那边跳了过来,小手往家方向一指,语气兴冲冲,“走!”
“做什么?”
“去你家!”
“做什么?”
“去你家,让毒爷爷揍你,看看高人来不来。”
长冬嘴角再次抽动一下。
他怀疑眼前小崽子不止一岁多。
一岁多的小娃儿都单纯无邪,眼前这个,有脑子敢给他挖坑。
为了不引起毒不侵跟断刀怀疑,他每次来都装作普通人,不敢提半点内劲。
上次长着动手教训那两个瘪三,也是仗着小苏家的全在灶房吃饭,没人会注意他这边。
怎么就引起这小崽子的注意了?
事情过去已经数月,还念念不忘?
长冬后退一步,“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话毕转身,走得飞快。
甜宝呆呆看着他逃也似背影,帮他找高手都不要?不就是挨一下揍么?不疼的,她会跟毒爷爷说揍轻点。
唉。
还是胆小。
“甜宝,走,跟阿奶回家,咱先回去做饭。”苏老妇赤足踩上田埂,就着小水沟里的水把腿上泥巴洗一洗,提着鞋,过来牵起娃儿小手回家,“你长冬叔叔呢?回去了?”
甜宝叹气,仰头告诉阿奶,“他跑了,胆小,连家都不敢回了。”
“……为啥?”
“怕毒爷爷揍。”
苏老妇沉默片刻,一拍大腿,“我说怎么屋子建好了人却常常十天半月不回来!这是被揍怕了啊!”
老妇头疼。
心头又愧疚了。
回头怕是又要跟长冬见面就鞠躬了。
从徒北山回来,百晓风在室内也砸了七件瓷器。
风光没看着,被好好气了一回。
果然是跟毒不侵混久了,连说话脾性都差不离了,专司跟他作对来着!
小崽子。
百晓风闭眼深呼吸,睁眼吐气,“听风,派人再去徒北山盯着!”
“主子?”长随闪现。
主子之前不是让把人全撤走了么,现在怎地又要把人安插回去?
“盯着毒不侵!”百晓风咬大槽牙,一字一顿,“但凡他要来内城,立刻来报!”
在徒北山收拾不了你,在内城还收拾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