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啊，不可协调。
宋玉早上没吃什么，宋母去厨房给他煮了两个鸡蛋，又熬了一碗粥，无视几个孙子巴巴的眼神，目不斜视的端到他房里，“幺儿，吃点东西。”
那米粥热腾腾的散发着稻米独有的清香，鸡蛋圆滚滚的躺在盘子里。
宋母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得多好吃啊！
宋玉放下手里的书册，走过去坐好，脊背挺直，斯文优雅。
动作却不慢。
真的是饿了。
书院平时吃得也不好，只能说比起乡下要稍微多一点油星子多一点糙米白面，但要吃肉吃蛋，那是休想！
肉多贵啊。
都不够夫子自家吃的。
宋母在一旁看着心爱的小儿子，眉目慈爱又满足。
她这么好的儿，什么好姑娘配不得。
随即又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正直，眼里容不得一丁点儿的不好，娘生了几个孩子，就你最贴心最孝顺。只是如今啊，你读书还需不少银钱，你大哥那里，你就不要管了，若是不喜欢或看不惯，直接当他不存在就好，很是没必要跟他硬来。凡事还有我跟你爹呢，有我们在，他总要顾虑几分，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好，娘就等着享我幺儿的福了。”
宋玉吞下最后一口鸡蛋。
一脸不甘愿：“这样一来，你跟爹就要受大哥多少的气。”
“唉，儿女都是债，谁叫我就摊上你大哥了呢，他现在大了，翅膀硬了，不服管教了，我们也只有受着。”说到这，宋母双目含泪，“幺儿，娘只能指望你了。”
宋玉垂眸。
“娘，你不要这么说，二哥三哥也很好的。”
你有四个儿子啊。
你光指望我，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
然而宋母只苦笑着摇头。
一切尽在苦涩中。
宋玉抿紧嘴唇，只觉得烦闷无比，这次回来，做什么都不顺。
宋母道：“好在你大哥还算孝顺，这几天都上山打猎，等他带了野物回来，娘给我幺儿做肉吃。”
“多谢娘。”
“谢什么，这是娘应该做的。”
宋母端着空碗出去。
今天天气不错，山里的野兔野鸡应该会出来晒太阳，早知道刚才就该叮嘱老大多打几只。
除了自家吃的还能卖钱。
不过，老大也不是个傻的。
到手的猎物总不可能让它飞了嘛。
宋母忙去了。
屋子里，宋玉拿着书半天都没看进去，他脑子里还回想着刚才宋母的话。
“...你大哥这几天都打了猎物回来...”
所以娘你就一点没给你最疼爱的小儿子留？
半大小子吃死劳资。
那么一碗稀饭两个鸡蛋根本挑不满他的肚子。
可也确实是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不，还有那碗鸡肉，整整一海碗啊，那得多少，那得吃得他嘴巴流油！
家里趁着他没在杀了鸡，全吃光了，一点没留...
宋玉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委屈！
他在为一家子的荣耀跟未来奋斗的时候，家里在做什么！在背着他吃好东西！
想起在书院里一日三餐都是寡淡的素菜，羡慕同窗能够时常出去改善伙食喝茶听曲儿他却是囊中羞涩，连一块好点儿的墨都买不起，忍着同窗嘲讽看不起的眼神，还有每到月底交的下个月的食宿费那一大把散碎的铜板...
不值得！
这些付出，不值得！
可偏偏，他无能为力！
他恨这种无能为力！
等他高中，等他出人头地，他定要...定要...
宋玉眼里满是狠厉决绝。
午饭吃得很简单，毕竟晚上有肉吃嘛。
宋时不在家，大丫几个就很努力的降低存在感，让干啥就干啥。
只是有了前科，家里也没谁敢支使她们去洗衣裳了，之前遗留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再说，可再没有多余的衣衫让她们手滑意外了。
宋玉带回来的衣衫还是宋母亲自去洗的。
他很诧异。
宋老头说道，“你那衣裳都是好料子做的，别让她们给洗坏了洗皱了。”
宋玉想想也就接受了。
讲真他那衣衫在书院里只能说很一般，但跟家里的比，呵，那是家里过年都穿不上的。
宋时清早出门，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宋母眼睛都望绿了。
寒风呼呼的吹，像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疼。
她让几个孙子孙女去村口守了一趟又一趟，还去村子里几天大路等，都没等到。
“这老大，今天怎么还没回来？”
难不成是山里的猎物太多忙不过来一时忘了时间？
不无可能。
老大的技术一向不错。
他从十岁就跟着村尾的周猎户进山，周猎户年轻时媳妇难产死了，之后就没再娶，一个人过，村里那么多小孩，他唯独对老大好，一身打猎的技术也全传给了老大，后来死了，他家里那些打猎的工具也都是留给老大的。
这么多年的磨练，老大的技术早就不比当时的周猎户差了。
也不知今天都有些什么？
野兔？野鸡？最差也该有两条鱼吧？
宋母站在屋檐下发呆。
“娘，要不要先把米蒸上？”宋二嫂过来说道。
天暗下来。
厨房里一片昏暗。
冷锅冷灶没有一点烟火气，看着无端让人升起一丝凄凉的感觉。
宋母想了想，“行，先蒸饭。”
舀一碗白米，再加一碗玉米渣，一碗高粱米，前天才挖了一篓红苕，全部加进去能有一大蒸笼。
够吃了。
反正一会儿有肉吃，有肉汤拌着，怎么都好吃。
宋二嫂撇撇嘴。
抠门儿！
端着盆转身朝厨房走去。
宋三嫂则在屋子里训子。
他们三房如今跟大伯哥交恶，回回吃肉都没得份，不光是男人，两个孩子也埋怨她，她是拉不下那个脸去跟大伯哥赔礼道歉求和的。
“你们一会儿就上桌，夹肉吃，塞嘴巴里，我就不信他能动手把肉、、抠、出来！”
能吃到几块就是赚了。
宋三瞪着她，“都怪你，现在吃个肉跟做贼似的。”
宋三嫂：“...”
她也怪自己啊。
大哥比女人还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她一家子的衣衫到现在都没要回来，估计也要不回来了，还损失了这么多肉嘎嘎！
巨亏了！
“大伯回来了！大伯回来了！”
院子里响起小孩子欢呼的叫喊声。
宋母忙迎上去，“今天有些啥？”
宋时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隐隐有香味传出。
不是熟悉的。
宋母眨了下眼，“你东西呢？”打的猎呢？
宋时掂了掂手里，“换成这个了。”
他径直往里头走。
宋母愣了下，忙跟上去，“你去了镇上？”
“是啊，老是烤肉吃多了容易上火，刚巧遇到有卖烧鸡的，闻着还不错，我就把打到的野鸡换了。”
烧鸡？
烧鸡也不错。
把鸡切成块，再把菜加进去，掺一大锅水，顶多放一些盐，再撒一把香葱，别的佐料不需要再加就很好吃。
一会儿她站灶，还能偷偷留出一碗来给小儿子当宵夜。
宋母如是想到。
就见大儿子边往屋子走边喊道，“大丫，喊妹妹们回来吃饭了，记得把手洗干净，谁脏着爪子就不要碰劳资的烧鸡哈！”
大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宋母，应了一声，跑出去了。
宋母：...
吃饭？
这嘛意思？
饭还没好啊！
听老大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吃了？
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宋时笑着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就不了，小弟不是说他没靠我靠的是爹娘你们跟二弟三弟吗？那有没有我都无所谓了，我打的吃的想必小弟也看不上。”说着挠头，一脸憨厚，“我也觉得小弟说得对，我一个人，哪有那个能力供得起读书人啊，小弟有爹娘和二弟三弟在，哪里看得上这点子吃的，小弟可是要当大官要光宗耀祖的人，眼皮子不可能这么浅骨头不可能这么轻的。”
“我连地都没有，我种的地都是家里的，我哪有什么能耐。”
“小弟一番话把我说得脑子清醒了，也是啊，我就五个闺女，我又没儿子，村里像我这种情况连地都分不到，我还努力种地干什么，完全没必要啊。”
“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乱揽功劳。”
“我有啥功劳啊。”
“我连自己的事都没管好，我哪还管得了小弟。”
大丫领着四个丫低着头进屋。
宋母又不傻，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满。
气得不行。
可又不能发火。
还要好生劝慰安抚，许下无数空头支票。
无疑不是建立在宋玉当了大官这个前提上的。
宋时不耐烦听。
基础都没有就敢许诺高楼大厦。
你这样的，连市面上那些烂尾楼的开发商都不如。
“娘，我们要吃饭了，你也去给小弟做好吃的去吧。”
说完就关上了门。
“老大！老大！”
宋母喊了几声，又被里面散发出来的肉、、香勾得清口水直流，气得踢了一脚那门。
里面安静了一下。
再说话，声音就小了不少。
宋母：“呸！自私自利的玩意儿！”
转身就看到瞪大眼睛在她身后的宋二嫂。
吓了一跳。
“你跟个鬼一样躲在这里干什么！”
宋二嫂没回答她，问道，“娘，大哥他...咱今晚吃啥？”
宋母气不打一出来：“吃啥？吃狗、、、屎！！”
宋二嫂：...狗富贵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