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川带着村里人匆匆赶到的时候，下山村已经走到村口了。
“老哥这是何意？”
他看着对方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眉头紧皱。
虽说两村关系不错，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带着这么多村民过来，这架势一看就不甚友好。
对方拱了拱手，“来得突然，宋老弟见谅，实在是事情紧急，又...唉！”
他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身后的村民个个义愤填膺撸起袖子。
“张伯，跟他们多说什么，冲进去，把人抢出来！”
“就是，从来就没听说过刚成亲老丈人就跑来把新嫁娘领走的，还敢伤人，当我们下山村的汉子都是每种的孬货吗！”
“不想结亲别答应啊！银子收了又反悔，特么你倒是把银子还来呀！”
“今儿这事你们百山村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下山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赔钱！必须赔钱！赔礼道歉！”
“劳资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
下山村每个人都很生气。
傻子一家脸鼻青肿，趁机诉苦，“...闯进来，不由分说就要带着我那刚进门的儿媳妇走，我能答应？你们都是当婆婆的，换作你们能答应？他就动手打人，可怜我的儿，他是个傻子，他能知道什么，就被打成了这样...”
众人看着傻子那张原本白胖的脸如今更是涨大了一圈，青青紫紫颜色不一，就像一个大白馒坨放了好多天长出了一团团的霉斑。
辣眼睛。
还有点恶心。
宋时去傻子家闹时已经天黑了，村里知道大丫回来的消息的人也就左右四邻，听到对方你一句我一句的声讨，宋大川跟他身后的村民都觉得脸皮发烫。
是羞的。
如果下山村的人说的是真的，那他们清早跑来就是理所应当。
毕竟，宋家确实理亏。
村民们唱完了红脸，张伯看着宋大川道，“我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事，如果能和平解决最好，咱们两村相邻，嫁娶往来的，关系一向都很不错，因为一点矛盾就闹翻实在很不应该。”
有事嘛就坐下来慢慢谈。
总能找到个方法双方都满意的。
再说，这件事的错可不在他们下山村这边。
他们有理有据的，什么都不怕。
宋大川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面上却笑得谦逊，“是应该如此。”
没办法。
谁叫宋家理亏呢。
好端端的，跑去抢什么人呐！
傻子又怎么，你又不是事先不晓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临门来一脚，把两个村子都扯进去了。
两方浩浩荡荡朝宋家走。
宋家也在闹。
是的，一大清早的就在闹。
除了大房跟孩子们，一家子谁都没睡好，早上起来眼底都是青黑的。
宋母本就因为昨夜被大儿子趁黑薅走了不少好东西气得心肝疼，早上起来又踩到院子里的鸡骨头，积压了一整个晚上的火气就爆了。
“天杀的啊！偷老娘的鸡吃！不孝子！打短命的！挨千刀的...”
各种刻毒的话连番输出。
宋时捂住耳朵都挡不住，他感受了下，最终无奈确定，原渣确实是宋老头跟宋母的亲儿子。
睡也睡不着了。
干脆起床。
几个丫早就醒了，但谁也没发出声音。
大丫抱着最小的妹妹轻轻拍着，小丫窝在她怀里吮着手指，面黄肌瘦，见他看过去，赶紧埋住脑袋。
“起吧。”
得了吩咐，几个丫头忙从地铺上爬起来。
三丫拉着两个小的乖巧的站到一边，大丫二丫手脚麻利的把地铺收起来放好。
宋时从柜子里拿出昨晚还剩下的一点吃食，“吃了再出去。”
这一次，没有人犹豫。
大口又珍惜的吃起来，颇有一种最后的美餐的壮烈感。
“爹，你也吃。”
宋时看着大丫手里那一小块点心，嫌弃无比。
塞牙缝都不够。
一摆手，“一会儿爹出去，你就把门关好，栓死了，谁来也别开，发生什么都跟你没关系，照顾好妹妹们。”
大丫咬着唇，眼里噙满泪水，“爹，要是...要是实在不行，我...我还是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一个人就只有一生，跟个傻子绑在一起太亏了，关键，好处全让你小叔得了，你得了个什么，你得到一句‘小叔以后不会忘了你的’，这是个什么屁话，完全空话嘛，貌似什么都说了，但一细想，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承诺。”他说到这里就一脸懊恼，“读书人就是爱使这些阴谋诡计，爱耍这些花花肠子，你爹我脑子笨，一直没转过弯来，你小叔那么说，你爷奶又骂我，白脸红脸一起唱，唱得我脑子嗡嗡的，就被他们忽悠到了，以为以后真的能跟着你小叔享福。”
“你成亲前一天我就在想，就觉得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没对，我怎么也想不出来。”
“心里别扭得很。”
“第二天你嫁了，我脑子疼得很，去还桌子板凳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说话，说你小叔要是真考中了秀才，是绝对不会有个嫁给傻子的侄女的。”
“太影响名声了。”
“也影响婚事。”
“你爹我就生了你们几个丫头，连你们娘都改嫁了，对你爷奶来说，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哦，干活除外。”
“若是你小叔需要，我们一家是随时可以被赶走的。”
“我付出这么多，搭进去一个女儿，最后还落得个凄惨的下场，我图什么，图过得还不够苦？”
“我再一仔细琢磨你小叔的话，越琢磨越心里不踏实，大丫二丫，你们还记得你小叔都说过些什么吗？”
大丫点头。
二丫眨了下眼，“小叔说等他考上了秀才，一定不会忘了大姐的付出。”
三丫也道：“爷奶说小叔是咱们家的希望，让大姐不要忘本。”
四丫咬着糖糕，“大姐成亲小叔都没回来。”
五丫：“啊巴巴巴...”真好吃！
宋时总结：“这就是话术了，不会忘了，什么叫不会忘了？之后呢？不会忘了之后又会做什么，是被打上去讨公道还是给多多银钱补偿或是把大丫接回来找个好人家再嫁了，你们小叔可一句没说。”说着嗤笑，“就一句不会忘了，谁特么稀罕你忘不忘的，劳资搭进去一个女儿就是为了你这一句不忘的？半点实际的好处都没得，我才不干呢。再说，从来就没放在心上，那又何谈忘记。我可不觉得你们小叔把你们当成过亲侄女的。”
“以前把你们爹我当个老黄牛般的使，那是你们爹我没本事又没儿子，我忍了，不就是一把子力气，劳资有的是力气，不怕！如今都盯上劳资的女儿啊，劳资五个丫头，有大丫这个开头，是不是后面四个都要拉去卖银子，这是劳资的血脉，劳资再嫌弃，那也不是畜生。”
“随便就当畜生一样卖出去了。”
“劳资血脉就那么贱？劳资就那么贱？”
“劳资不干。”
大丫若有所思。
二丫似懂非懂。
三丫四丫小丫均一脸懵比。
宋时：“昨晚那烧鸡好吃吗？香吗？”
几个丫异口同声：“好吃！”
宋时：“你们还记得那味道吗？”
几个丫：“记得。”
二丫三丫补充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宋时：“然后呢？不会忘嘛，我晓得，然后呢？”
几个丫：“...”
茫然，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吗？吃都吃完了啊。
就，不会忘了那味道呗。
她们还能做什么。
宋时：“呐，你们就好比那烧鸡。”
几个丫：“...”
秒懂。
真的秒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