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杨泰近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手中的信件是师爷一大早送来的。三木堂那边总算是松口了,今早送来的信里面同意放过沈林两家。
将签好字的公文封好交给师爷,杨泰嘱咐道:“你派人速速将这份公文送到镇江守备府上,就说沈家的案子结了,这是放人的文书。”
师爷领命离开,杨泰这才放松下来,他不敢想五天期限一过靖国公会做出什么事,眼下的镇江府若论谁实力最强,非殷释道的守备府莫属了,难保他不会率兵将大牢拆了。
相比于杨泰的好心情,扬州城内的众位世家族长却并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因为一早他们就接到了消息,沈涟杀人了。
看着手中的信,戴黎宁简直欲哭无泪:“这才出京几天?”
“一家四十三口,一个都没放过。”张垚心里有些发寒,沈涟出京南下出任镇江知府居然只是兼职,他身上还有清吏司的职责,这让已经先来江浙的黄轩怎么办?
同扬州城内各家的哀叹不同,此刻的黄轩却在扬州府衙内哈哈大笑,看着手中的信,心里想着自己在江浙行事缩手缩脚,世家各种明里暗里的阻挠,果然还是自己太仁慈了。
“罪名是随意打杀灾民,虽是死罪,但灭人家满门,这沈涟实在是太猖狂了。”又人说道。
“那有能将他怎样?人家条条占着大周律,不只是打杀灾民一罪,听听这列的十条罪状,哪个不是死罪,单单一条私募家将,就是夷三族都是轻的。”张垚苦笑道。
大厅里众人默然,在座的哪位家里没有几十号打手,严格意义说确实是家将,想到此处,众人心里越发寒冷了。
“江浙不比北边,他沈涟应该不敢这么放肆吧。”有人怀疑道。
众人眼神一亮,江浙确实不同其他地方,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沈涟应该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戴黎宁有些拿不准,但张垚却清楚的很,沈涟一人或许不敢,但加上靖国公就不一定了。淡漠的看了眼众人,转身见戴黎宁也有些犹豫。张垚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拱拱手告罪道:“诸位,在下身子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说什么,独自走出了大厅,戴黎宁皱眉看着离去的张垚。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此刻人多眼杂,也就没有说什么,任由其离去。
走出园子,看着那块春园的牌子,张垚叹了口气,这处园子是江浙世家富商集资所建,便是同皇家相比也不遑多让,但这里此刻给张垚的感觉总是有些阴冷,像是一处墓地一般。世人都说江南之地能令人沉迷其中,乐不思蜀,这话或许不假。
众多的世家从百年前开始南迁,定居江南之地,看似风光无限,便是朝廷也要看着世家脸色在江南行事,但安逸久了并不是好事,当今天下有哪位雄主能干出卧榻之侧容许他人酣睡的事儿来。
北凉王登基三年,血洗境内世家豪族,便是手握大量土地的庙宇也没有放过。国内人人皆兵,只占一州之地,却能硬抗大周铁骑数年不倒。而当今圣上何时比那北凉王差过。十年前京城那场血夜,江南之地的人怕是早就忘了。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来这儿了。”张垚低吟道,转身吩咐老管家道:“回家后将族中子弟召集在立贤堂,我有要事通知。”说完张垚便上了车离去。
自即日起,扬州史家、张家开始归告诫家中子弟,不可在外生事,在家安心读书,迎接开春后朝廷大考。
江阴城外,看着出迎的县令,沈涟轻笑一声,江阴虽只有一县之地,但却是江浙重地,是南下必经之路,此次也是遭灾较重的一处,随县令入城后,见城内正在建房子,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样子,沈涟满意的点了点头,偏头问道:“陈县令,江阴一地眼下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江阴此次遭灾三万户,最开始流离在外的人眼下大多已经回来了,下官同本地大户商议过了,先由他们出钱,明年开春后本地桑农优先供给当地商会。如今各家已经领了银子,开始重建了。”
沈涟好奇的看了看这位县令,人才啊,竟然能从大户手中在灾年要出银子来。盯着看了一会儿,沈涟问道:“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他们有那么好心?”
陈冲苦笑道:“大人,下官不是有意隐瞒,那些大户确实和下官订了份协议。”
沈涟眼神一寒,冷声道:“说来听听。”
“下官答应他们,来年若是织出的绸缎品质上乘,下官便上奏朝廷,纳入皇室贡品。”陈冲的话让沈涟一愣,随即看向陈冲笑道:“你就不怕史家将你撕了?”
史家作为江南最大的富商,皇室用度多是其供给,单丝绸布匹一项,史家把持数十年,没一家能插进手来,陈冲这人竟然敢答应这种事。
“下官也是无奈之举,三年一次的考核明年就要开始了,下官在这江阴为官一任,总不能明年卸任还要看着治下百姓无家可归。”陈冲苦笑道。
“这还没开始,你就知道自己这官要当不下去了?”沈涟好笑道。
“下官无依无靠,江浙之地的官有人不愿让在下当,自然有替代的。”沈涟听陈冲这么说,眼神一眯,淡淡道:“你先安心做好你眼下要做的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翻身上马,看着在一旁站着的陈冲道:“备些干粮,今日就不在江阴落脚了,这几天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下官这就去准备。”转身离去后,沈涟看着陈冲的背影若有所思。
镇江府内,林源拿着杨泰送来的文书走进府衙,暂代知府职责的小吏似乎提前收到了消息,并未将林源领向大牢,而是到了府衙大堂,沈家林家众人已经退下囚服,众人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笑容。
众人见林源走进来,突然齐齐跪倒在地:“多谢靖国公救命之恩。”
“快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林源急忙将沈彬岳丈扶起来,转头看向沈彬道:“终究是来迟了,要不然沈老爷也不至于天人两隔。”
“这事怨不得你,万事自有定数。”沈彬说道。
拍怕沈彬的肩膀,林源笑道:“走,我在城里定了酒席,咱们先去吃饭,去去身上的晦气再回家。”
“全凭公爷吩咐。”沈彬笑道,劫后余生,这次灾祸也许不完全是坏事。
这次事了后自己打算北上京城一趟了,江浙之地看似繁华,却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次事后总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京城分两市九坊,各块区域都有专门的捕头负责治安,但总有例外,比如顺天府的三位总捕头,权利之大,实在是其他捕头难以想象的,便是品阶也都是六品,整个京城的治安案件都要经这三的手。
贺章领命后就开始巡查京城各个城门口的检查工作,自从调入京城后,在不像之前扬州那样忙碌了。不同于江南之地,京城很少发生大案要案,即便有,也轮不到自己上手。贺章感觉自己提前进入了养老生活。
说是盘查入城的人,但手无寸铁的能有什么威胁。贺章有些无聊的看着城外不断走进来的人,突然有些怀念自己在扬州追查影楼的日子了。
晃晃悠悠来到南门,观察了一阵后,见城门卫盘查的严谨,贺章这才走到队正面前,
见自己面前突然站了人,队正抬头看了一眼。这才起身,说道:“见过贺捕头。”
贺章摆了摆手道:“老杨,近日进城的有什么可疑之人吗?”
杨队正好奇道:“贺捕头怎么有心思管起这事了?”
“顺天府高大人的意思。我来你这儿看一眼。”贺章说道。杨队正有些犹豫,贺章虽是京城三大捕头之一,有官阶在身。便是顺天府也有巡查京城之责,按理说问的没毛病,可自己是归五城兵马司管的,是直属兵部的。
见老杨有些犹豫,贺章苦笑道:“我只是来问问,又不是要你汇报,若论起来京中生面孔,你比我清楚的多。”
“出什么事了?”杨队正心中凛然道。
贺章看了看四周,趴在老杨耳朵跟前道:“江南出事了,据说有官被乱民刺死。高大人担心京中混了乱民进来。”
皱了皱眉,看向贺章,老杨头指了指桌上的登记簿道:“都在那里,你自己看看别弄乱了。”
贺章笑了笑,走到跟前,刚一打开就夸赞道:“老杨,你这本事再练几日怕是人都能画下了。”
“看就看,别乱说话。”瞪了贺章一眼,对方摇摇头没在意,仔细翻看起来。见这几日有不少人带兵器如今,贺章皱了皱眉,看来这些日子要加强防范了,又往后翻了几页,见图上画的枪头,贺章先是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惊恐的睁大眼睛,喊道:“老杨,你过来。”
扭头见贺章面色难看,老杨头皱了皱眉,走到跟前:“鬼叫什么?出什么事了?”
“这人进城了?”看了眼贺章指着的地方,老杨头皱眉道:“尽说些废话,出城我还登记干嘛。”
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贺章急忙道:“你还记得这人长什么样吗?”
老杨头回想了一下道:“白白净净的,挺年轻一个小伙。”
“快画下来。”贺章拉着老杨头急忙道,却看到老杨头摇了摇脑袋道:“有些模糊了,记不太清。”
贺章此刻恨不得一刀砍了老杨头,见贺章发怒,老杨头无奈道:“每天见这么多人,我哪能个个都记住。再说这人是谁,值得你这样。”
贺章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狠狠的跺跺脚,急忙朝顺天府的方向赶去,老杨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眼远去的贺章嘟囔道:“这是着魔了?”
贺章确实有些被吓坏了,他想不到眼下这人会进京,他同这人交过手,但没见过真面目,自己在江南追捕了他六年,但是什么线索都没有,这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仿佛这世界上就没有这个人一眼。
这人在江南当年凶名正盛,自己刚刚接任扬州总捕头,便在他枪下救了江浙巡抚杨泰,从那以后,自己便一直在追查影楼的案子,那人就是影楼第一高手“银面”,因为别人只见过他的银色面具。
自己得赶快将这个消息通报上去,影楼自从被围剿后除非有任务,否则不会来京城,而且一般人可用不着‘银面’出手。自己要赶在他动手之前找到他,这么一个定时**在京城,实在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