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蒿颓然地坐在地上,脸色灰败。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会养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子!
二三房生的都是女儿,四房前年终于争气生了个儿子,可他这儿子,又不及女儿家家一半聪颖,整日在院中痴呆得流口水!
他这家门何其不幸!
日后他被那逆子气死,下了黄泉,又让他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他微微挪动目光,只见那沾了血迹的剑被随意丢弃在院外,院外空无一人。
“郎主,您真的不擦擦这手吗?”
谢子安任凭那血滴落地面,神色中压根没有一点要擦的意思。
“不擦,去五华巷。”
他非但不擦,还要用指甲狠狠地掐进伤口,让血流得满袖子都是,小侍看得心惊肉跳。
他是府里主子最信任的小厮,谢子安常让他守夜。
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主子的房中经常传来细微的割肉之声,他非常不解,谢子安从小锦衣玉食地位崇高,为何还会有那么大的烦恼?
他咽了咽口水,目光看向谢子安染血的袖子,只怕他这位主子的胳膊是没一块好皮。
马车到了五华巷口,谢子安忽然叫停了车夫。
他掀开帘子,从这个位置恰巧能见到那个姑娘。
回忆起上次她匆忙奔向雨中的弟弟,她紧紧抱住他时,月光正巧打在她身上,在漆黑无边际的天穹中,宛若一颗明亮的长庚星。
青年如寒潭的心中逐渐泛起涟漪。
他现在可比她弟弟惨多了,她会不会也这样对他?
不知这颗长庚星,可愿分一点点光给他?
少女今日穿了一身粗糙的灰麻短打,头发高高扎起,微微婴儿肥的脸上沁着几滴汗,她正与店里的伙计一起给梁柱灌桐油。
见他来了,她眨眨眼:“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
慕瑜钰脸上更惊诧了,她与谢子安只约定过傍晚在酒楼手谈,可没说过让他大驾五华巷呀!
她皱皱眉,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等等,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她学过岐黄之术,本能地想上手,却在即将触碰他袖子的一刹那停滞住了。
“呃……我手好脏,我让慕谦帮你处理一下吧!”
就这样,他跟慕瑜钰的弟弟坐在店中,面面相觑。
谢子安在永州是很出名的大商贾,伙计们见到他来了,一时紧张得手足无措,忙成一团。
这边才给他倒了水,那边又有人端来了新茶,他的面前马上堆起了一排药,完全轮不到慕瑜钰动手。
“……”
谢子安被众人安排坐在店中,眼看着慕谦拿起了药跟纱布一脸讨好的模样,谢子安眉目愈发地沉冷了。
店内一个伙计不禁搓了搓胳膊,连忙道:“我怎么觉得这房中煞气有点重?东家,要不咱们在开业前找些和尚来做个法?”
小侍嘴角犯抽抽,额角狂跳。什么煞气,明明是他家主子的怨气!
就在慕谦手中的纱布触碰到手掌心时,谢子安装模做样地跳了起来。
慕谦被他吓了一大跳,这是阿姐的贵人,可招惹不得!
谢子安脸色苍白,强撑着一抹笑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很疼,他道:“太……太疼了,能不能让你姐过来帮我上?”
慕谦满头问号,他姐可是继承了魏柔婉的神力的,让她来,这不是找活罪受吗!
慕谦抛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搁下药走出了门外:“行,我去喊她。”
过了半刻,慕瑜钰来了。
小侍见状,赶紧屏退了在场的闲杂人等:“我家郎主,擦药不喜欢别人看着!”
说罢,他给谢子安抛了个邀功的眼神。
谢子安无语凝噎。
“你这伤得有一会儿了吧?”
慕瑜钰给他拉开了袖子,豁然瞧见上面一道道纵横吓人的新旧刀疤。
她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口水,继续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伤的呢?”
虽然疼得撕心裂肺,但是谢子安眉目却很快地柔软了下来,他垂眸望着慕瑜钰轻轻托着他的手,轻声道:“是我爹打的,就这样慕老板也想当刺史的儿子吗?”
慕瑜钰一怔,眼里随即漫上笑意:“我那日是打趣,谢老板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