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正当午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一阵阵知了的噪叫声传了进来。
倭国主使大老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静静地望着飞扬浮躁、来回疾走的孙子土井。
土井走到门边停住了脚步,打开门,一股热浪扑来,对站在门外的护卫说道:“再派人去看!村上这个奴才为什么还不回来?”
一名护卫:“是。”答着便走了出去,
土井关上门,折回椅子边从茶几上抓起扇子使劲地扇了起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你不该在下人面前称呼村上为奴才。”大老盯着他。
土井:“是。”行了个礼,转了话题,“大周皇帝不会迁怒于咱们吧?”
大老叹了一声:“中原有句话,‘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刀砍斧劈,毒药绞绳,咱们都得受着。”
土井一震:“咱们是藩国使臣,不是大周皇帝的奴才!咱们的背后是幕府和千千万万的武士。”
“你呀!”大老长叹了一声,“一群被大周边军赶出老巢的丧家之犬都能接连击溃咱们的大军,你觉得咱们能抵挡得住?如今的大周朝国运正盛,北面打得罗刹人割地赔偿,南洋又击败了西夷人,至于南疆,不过是一场小败,对庞大的大周朝来说,毫无影响。”
土井那两只眼一下子空了,脑子里显然在乱想着。
大老:“只能希望金枢卿的死与皇帝无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护卫的声音:“大老,清国的和硕和亲王来了。”
大老眼光一闪:“快请进来!”说完,站了起来,疾步走了过去。
门咔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实地月白纱褂子,剃着光头的中年男子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大老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亲王殿下。”望向他手中的信。
中年男子正是朝鲜鞑子求和使团主使,乾小四的亲弟弟,和硕和亲王爱新觉罗.弘昼。
一个荒唐却不糊涂的王爷,为了向大周展示诚意,在永定门前,当着礼部官员和围观百姓的面,他亲手剃了金钱鼠尾辫,并起誓,从今往后女真人蓄发易服,习汉礼说汉话。
弘昼没有说话,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土井。
大老对孙子土井:“到贾家商会去,再买些冰块来。”
土井:“是。”答着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大老和刚走进来的和硕和亲王弘昼。
弘昼将那封信递给他:“这是皇上的亲笔信。”
大老接过那封信,拆开封口展看,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罢,大老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好,然后放进了袖中,对弘昼:“亲王殿下请上座!”说着,将手一让。
弘昼走到一旁的客椅上坐了下来,对大老说道:“我不是来喝茶的。”
大老愣了一愣,还是给他捧了碗茶,赔着笑,问道:“怎么样了?”
弘昼拍了一下自己的光头:“要命。皇上自请去除国号,降一个档次,改称‘朝鲜国主’的降表已经到了,一同送来的还有大清国玉玺。可,金枢卿竟然死了!咱们白忙活一场。”
听到这里,大老目光一闪。
清国人的算盘打得好,想用这份泼天大功将金枢卿推入内阁,这样他们就在大周朝最高权力衙门中有了靠山。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金枢卿竟被杖毙在了午门前。
大老:“您消息灵通,可知这其中的秘辛?”
“波谲云诡啊!”
弘昼语气十分沉重,“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大周皇帝,而是大周军方!”
大老一惊:“您是说军方......”
弘昼长叹了一声:“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是皇帝下的手。就算皇帝对金枢卿起了杀心,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杀他。现如今,能有这个手段和胆量的,也就只剩军方了......”
一语未了,门外传来了倭国护卫的声音:“大老,村上回来了。”
大老:“进来吧。”
村上满头是汗走了进来,先瞟了一眼弘昼,这才望向大老:“大老......”
大老望向他:“说吧。”
村上:“是。小的见到了工部尚书马瑞芳马大人,他说是有人矫诏害死了金尚书,宫里正在查这件事。”
“没了?”大老盯着他。
村上:“小的还没说完。马尚书说,保皇党不是金枢卿的保皇党,咱们之间的合作不会取消。”
大老脸上舒展了,慢慢望向弘昼。
弘昼也望着他。
大老:“马尚书有没有提起军方的人?”
村上摇了摇头。
弘昼的目光慢慢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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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黄昏。
林三一马当先,领着一群骑兵护卫着贾琥的马车驶进了西城。
马车里,贾琥闭目端坐,身躯随着车轮的滚动在微微晃动。
正如贾琥所猜的那样,盛怒的皇帝下旨清洗了所有管事太监、总管太监身旁的干儿子,一口气打死了一百多人。
那个矫诏的小太监也查清楚了,背后没有任何关系,从小就进了宫,干净的很。
所有人都明白,太干净反而是最大的问题!
这件事提醒了所有人,包括贾琥。接下来各家又会有人无故失踪。
乾清宫副总管这个倒霉蛋在戴权的力保下被放了出来,仅仅是半天的工夫,就被折磨的满身伤痕,不难想象诏狱的恐怖。
贾琥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想不明白,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弄死了金枢卿。
难不成是贾赦?
不太可能。
太上皇?
有金枢卿这个搅屎棍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难不成是皇帝自己?
也不太可能,目前金枢卿还有不小的利用价值,不可能现在就弃了他。
突然,马车停住了。
稍顷,车窗外传来了林三的声音:“王爷,南安郡王世子求见。”
贾琥眼光一闪,立刻猜到了他的来意。
皇帝召贾琥进宫不是因为金枢卿的事,而是云南巡抚衙门的急递到了,官军残部终于在临安挡住了安南国的大军,开化府以及大半个临安府落入了安南人的手中。
另外急递中还夹了一封密信,云南巡抚在密信中称,南安郡王很可能没有战死,而是落入了安南人的手里。
就因为这封信,贾琥没敢将保举谢琼的保单呈给皇帝。
这封信直接让皇帝破了防,倘若南安郡王真的被安南人俘虏了,朝廷的脸面将扫得干干净净,而且还会让朝廷受到安南人的要挟!
上书房内一片狼藉,能砸的不能砸的都砸了,就连倭国使团进献的那柄明黄玉如意也被摔成了碎块!
这时,窗外传来了南安郡王世子的声音:“王爷。”
贾琥推开了车厢门,南安郡王世子并没有上车,行了一礼,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贾琥接过那信撕开展看,脸色一下子凝肃起来,接着,他把那封信重重地拍在矮几上,望向南安郡王世子:“这是真的?”
南安郡王世子扑地跪倒:“求王爷救救我父王!”
贾琥脸色一变,低声喝道:“起来,你怕别人不知道吗!”
“是。”南安郡王世子慌忙站了起来。
贾琥想了一想,问道:“送信的人呢?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南安郡王世子:“送信的是父王的心腹亲卫。父王除了给您写了一封信,还给兵部的牛尚书、金陵的老国公、保宁侯和临安伯写了信......”
贾琥急问:“保宁侯和临安伯知道了此事?”
南安郡王世子摇了摇头:“父王写给他们的信让祖母给扣下了。”
贾琥松了口气,“这就好。这样,你先回去,天黑后你将人带来,我有几句话问他。”
南安郡王世子:“是。”答着,向贾琥一揖,转身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林三低声说道:“王爷,您说这件事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哦?”
贾琥一振,慢慢望向他,“派人去将焦大找来。”说完,关上了车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