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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刚出博望城不久,就听不远处有铜锣唢呐声,循声看去,正瞧见有一伙府兵举白旗提白灯,担了一架盖白布的担架进城。

元无忧不放心地凑上前去,朝城门口的守卫亮出宿星府君的紫玉令牌,询问情况。

因天子早已昭告,封风陵王为宿星府君,边境这帮人最先接到通知的,自然不敢怠慢。

守卫随即告诉她,说盖白布的,是安化公的二弟宇文符翎死了,死在穰县的赤水叛军手里。还是叛军给送回来、丢在李国舅面前的,叛军扬言是替党项杀叛徒。

赤水在东,党项在西,两波人八竿子打不着,轮得到赤水叛军牵强附会、强出头吗?

元无忧当然不信万郁无虞死了,更不信这套说辞,便想推开守卫进城去问,守卫却说李国舅吩咐了,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博望城。

元无忧心知肚明,万郁无虞不管死没死,都是各方势力在给周国下马威。

此刻周国东有北齐和赤水叛军,南有襄阳和梁陈,西有党项白兰,北有天山柔然……周国肯定意识到了,自己是东西南北都被仇敌包围的处境。

进不去博望城的元无忧,心里揣着事,只好魂不守舍地,跟高延宗回了驻扎在博望坡外围的齐国军营。

结果她发现,大晚上军营内热乎朝天,都在引弓磨剑,蓄势待发。

彼时俩人游走在营地里,元无忧憋不住好奇地问,“你们要偷袭周国啊?”

并肩走在她身侧的高延宗,那张五官精美的俊脸在夜里都轮廓清晰,熠熠生辉,他根根分明的眉头一挑,纤密长睫一掀,笑吟吟道:

“不是我们偷袭,是防止周国偷袭,提前准备好。”

“周国都得到博望城了,你怎么瞧出来周国要偷袭的?”

“我跟你进城时不是偷溜出去过么?我瞧见周国囤积大量府兵,都在厉兵秣马,显然他们原本是想灭萧家的,结果被你派宇文直过去暗中使了个坏,也算兵不刃血解决了,他们有火没地撒,肯定拿我们开刀。”

元无忧啧声一笑,“你挺敏锐啊。”

“还有就是,周国想留你,你不愿意,他们就只把功劳往女扮男装的风陵王身上推…”

说到此处,男子微侧着脸,那双褐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他深情又锐利的桃花眼里、满是对爱人的崇拜和对时局的洞悉通透。

“你都民心所向成那样了,他们都没趁机提华胥女帝的遗孤是儿是女,反倒把李国舅提拎过来。恐怕周国是做好了两手准备,要让李公子替你上任呢。”

听到这里,元无忧不禁抬眼,凤眸微眯噙着笑地看向身旁、高她半头的男子。

“啧,高延宗还是那个高延宗,你明明不在现场,却能猜到周国想做什么,如你所料,宇文怀璧确实拿让李暝见顶替我,来威胁我。我说考虑考虑,这才来跟你们散散心。”

高延宗点了点头,褐色桃花眼难得的清明锐利,即便笑着,眼神也难得的坚毅凝重。

“最主要的是,周国近日也不撮合你和周国主了,反倒封你做同州刺史和宿星府君,让你走马上任,肯定是要民众不知你是齐国王妃,而后师出有名的对齐国发难。恐怕你这一来散心…会害了你自己,和我们一同挨打。”

眸若琥珀的姑娘听罢,却无所谓道,“我最不怕的就是打仗。杀不死我的,只会被我反杀。更何况,我没打算让李暝见顶替我。”

“可我那天亲耳听到,你向周国主要官,你不去京城当官,只当个州郡刺史,究竟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占据要塞指控全局?”

“呦,耳朵挺灵啊,你是诈我?我有那么心机叵测吗?”

她忽然微侧过脸,斜睨一眼身旁男子。

“你少来了,我还不知道你么。能让你兴奋的只有征服欲,征服男人、征服权力。”高延宗笑吟吟地打趣了两句,见她不爱听地扭正脸去,望向前路继续走着,自己便敛了笑意。

“同州那种中枢要地,退可西去长安,进可挥师洛阳,周国从来只封赏不任命,却能给你这样的要塞职权…他一个傀儡皇帝居然还下了诏书!这可太难得了,说明朝廷上下都允许你这风陵王回长安,放权给你了。”

身旁的姑娘头也不回,只悠悠说道:

“北周是想拿我养狼!他们自己使唤不动前朝旧臣,朝廷一潭死水,却各自制衡,正需要找来个新的突破口,好让底下臣子乱斗,掌权者浑水摸鱼呢。”

高延宗叹息道,“面对周国这么有诚意的邀请,没想到你居然还肯回大齐,我在怀疑你是想给齐国危机感,看我们给你开出什么好处竞价呢,还是……来跟我们道别的?”

黑衫姑娘转过脸来时,正对上男子那双试探、又期盼的眼睛。

她冲他翘唇一笑。

“安德王果然智多近妖,你就不怀疑我沉迷男色,不要江山要美男吗?”

“可能有,但我们跟权利比不了。我现在倒是担心你,你这样锋芒毕露,顶着同州刺史风陵王的名声,大齐必不敢给你往邺城洛阳周边封,顶多给你发配边疆,或者去山东跟我们的封地团聚。”

“无所谓,荥阳郡公跟我是亲戚,我渡黄河照样畅通无阻。你倒不如帮我分析分析,明日齐国将如何待我?”

“如何待你我不敢说,但我一定会随机应变,为你谋划周全。”

瞧着高延宗此刻眸光坚定,一脸正色,愈发与高长恭相像了……元无忧心念一动,便抬起那只好手,揉了揉他细嫩的脸颊。

“有你这个谋士,比那几位大厨让我放心。”

“哪几位?”

“祖珽,高元海,羊脂玉。再加上那个写那个黄…黄门校书的。”

“呵,他们用计狠绝,但也不无道理。”

元无忧看着眼前跟男狐狸似的,智谋绝顶的高延宗,心痒难耐。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呢?床上昏头的时候憨憨傻傻的,像是神志不清了,失去理智了。下了床又清醒睿智,让我不安。”顿了顿,她满眼促狭地补了句,“一定是我不够努力。”

男子闻言,骤然眉峰紧皱,白净的俊脸瞬间五官阴郁,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发现俩人面前不远就是那两棵山茶树。

不知何时已走出军营,旁边没有军帐,也没人会听见,他才松了口气,驻足原地。

黑衫姑娘也随他站在原地。

高延宗那双褐色桃花眼瞪得深邃、犀利,转而目露怨意地瞪着她,“你在羞臊我么?我本来就…挺清醒的,只是因为心里有你,才纵容你……把自己的清醒克制都交给你掌控。”

一想到自己得到了这样反差的男狐狸,元无忧不禁再次为他心动。

她忽然眉眼带笑,打趣道,“你记得自己第一次吗?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我哪记得什么……你好坏呀……”

“啧,怎么还脸红了?都老夫老妻了,害臊什么呀?回忆回忆嘛。”

高延宗气哼哼地抬手挡了挡脸,“你都好意思问我这个,还怪我害臊?”见她还盯着自己看,他忍不住伸出瘦长洁白的指头,轻柔地盖住她的眼睛。

“就想看我红着脸,夸你怎么厉害之类的……让你高兴的话吧?”

听着男子低沉磁性的嗓音语气委屈,元无忧心都要化了。

“我哪有那么恶劣啊。不过你红着脸,真让我我心里痒痒的。”说着,她脸上眉眼戏谑,毫不掩饰坏笑,还忽然抓住了他那只瘦长温暖的手。

“别闹了……”

说着,高延宗撇开脸去,抬腿就要走。

元无忧一把抱住他劲瘦的窄腰,与男子面对面相拥,叹了口气,“生气了?我真怕你那晚是不甘愿的……我一直有点儿内疚。”

男子回搂住她,语气无奈地安慰道,“胡思乱想什么?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把最后的底线都露给你……而且现在这情况,又抢了四哥的名分,又抢了周国主通房身份的,我才内疚呢。”

“……呵,至于吗?”

“至于。我高延宗,此生只这样爱过一个姑娘,是我引诱你堕落,染指垂涎你,玷污了你的清白和名誉。”

说这话时,高延宗眼神凝重,平时勾魂含情的桃花眼里,都没有半分轻佻了。

“你的通房,初恋本该是更好的人,可是我……自私的占有你了,我自然不能困住你,但我该知错就改,自此以后我便浪子回头,从良上岸了,也想效仿周国主,只默默爱慕,让世人知道我在等你,但我不会束缚你。”

见男子脸颊泛红,又害臊起来,元无忧不禁心痒难耐,便伸手去抚高延宗胸口,“怎么感觉长大了?你想奶孩子啊?”

高延宗立即摁住她的手,低沉磁性的嗓音温柔道:“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连你四哥都夸你身材好,我睡不到了,还不能摸摸吗?”

“高延宗咬着唇摁住她的手。

“怎么睡不到了?通房永远是第一个,即便咱俩……明面上不能谈情说爱了,私下里,你一辈子都可以对我予取予夺,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有睡的特权。”

眼前的姑娘倏然目露诧异。“你之前不是不愿意再藕断丝连吗?怎么突然给我特权了?就因为你是我通房?”

“这还不够吗?本来我就只想有你,现在更名正言顺了,我从前太该死了,居然想放弃你,现在我有着无穷的勇气,当安德王跪着讨饭有何用?哪比得上做女帝的通房有前途?如今别说跟你私奔了,我甚至敢大大方方跟宇文怀璧叫板。”

元无忧心里莫名的发堵,她倏然冷下脸来,“就因为我可能跟你是第一次?你在侮辱我吗?”

高延宗摇头,“我怎么敢啊?我只是觉得,你能告诉我这样的话,说明我在你心里是特殊的,你给了我这样独特的身份地位,我并不自傲,我骄傲的是你对我的偏爱,让我觉得自己只要向前走,你就会接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