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桐言笑吟吟道,“呀,殿下怎知那些钱财不在城内?”
“废话,孤对这地形,在这馆驿也不是白住那么久的。”
“哈哈哈…那便请国主在馆驿稍作歇息,等东西运到城门口的周军面前,他们来拿东西赎卫国公等人了,国主再考虑去留也不迟。”
元无忧点了点头,眼神赞赏,“原来这才是你强留下他们的目的啊。”
“既已安排妥当,”萧桐言忽然冲身后跟着的白袍兵一挥手,就有人端了一托盘衣物走上前来。
“国主大可换下风陵王服制,方便过后来去自如,本宫告辞了。”说着,便双手分别拍了拍襄阳太守和于驸马的肩头,让随行的白袍兵强行把几人请了出去。
被白袍兵推攘的万郁无虞“嘶”一声痛吟,还是回头紧张地看向女王爷,却被个高个子白袍兵挡住视线,强行给他拉出去。
原本满满当当的正堂屋,顷刻间屋里就剩了元无忧和旁边的萧世子。
她端起托盘,讪讪道,“孤这就——”
“——不必!”少年一把抓住托盘,眼睫颤栗着盯着她,“不必回避,殿下一刻都不愿与在下独处吗?”
“刚才的事,孤很感谢。”
“难道在殿下心里,对在下只有感谢吗?”
元无忧愕然,“不然呢?”
萧卿之眼窝泛红,忽然蹙着眉头,凄然一笑:“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她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小子闹什么?萧家难道是派他来搞美人计迷惑自己的?但她对这种青葱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啊。
元无忧默默放下托盘到床边,只往那一站,长身鹤立,凤眸睥睨。“谁是明月?世子真是出口成章,才高八斗。”
萧卿之拿右手托着受伤的左臂,抬眼,眸光湿润,潋滟。
“在下漂泊于俗世十八载,六亲无靠,寄人篱下,如浮萍断梗一般,直至今日,见国主在鸿门宴上见招拆招,威风霸气简直能横扫三国,一时心潮激荡,崇拜至甚……”
听到这里,元无忧赶忙抬手打断:“打住打住!孤没那么高的才学,世子能不能捞干的说点人话?”
于是萧世子忽然站直了身,朝她恭恭敬敬地俯首行叉手礼:
“希望……明月垂怜。”
瞧着面前俯首称臣的萧世子,元无忧心里并不激动,甚至没怎么意外。
其实她今天让萧桐言把高家请来,用力过猛的跟萧桐言合伙展示一下自己的暴君做派,就是想让高家兄弟亲眼看见,自己不是寄人篱下的棋子,自己能担的起责任。
可惜高长恭没来,但高延宗来了。至于顺便俘获一颗南梁世子的崇拜之心,元无忧虽然意外,但也瞬间接受了这是情理之中。
元无忧轻手轻脚扶起少年,脸上冷静。
“我无能承受世子错爱,我尚且是浮萍之身,无立锥之地,恐怕给不了世子安稳的生活。”
萧卿之急道,“殿下切莫误会,在下并非想做被豢养的男宠,而是想与殿下同进退,谋大业。”
“哦?你?”
身穿爵服的女王爷只往那一站,长身挺拔,居高临下的审视了他几眼,就让萧卿之浑身紧绷,如被她的目光抚摸一般酥麻。
他咬着下唇,迎来的却只是她戏谑的一声轻笑:“怎么谋?”
她这质疑的一问,让萧卿之突然生出无限勇气来。他眸光坚定。
“殿下缺谋士,而我与殿下无仇无怨,非亲非故又无利益冲突,最合适做谋士。”
“可我与你萍水相逢,没有交情,不需要你。”
萧卿之突然意识到,不知何时,她的自称从“孤”成了“我”,这是个令他振奋的好兆头。
少年长睫一掀,泛着蓝紫宝石般的异色瞳仁、眸光潋滟,却捻着某些胸有成竹的自负。
“殿下是不信我吧?”
“这么说,也对。”
“那非要我以利相许,摊开来说么?”
元无忧一听这话,有些烦躁,“我没利益要跟你做交易,且不说孤现在尚且不能独善其身,你再这样纠缠,孤只能怀疑你们萧家塞人当细作来了,可孤没能力帮你们复国造反。”
“我绝不是想复国……倘若可以,我更愿余生都伴国主左右,一家人江河守望,曲水流觞。”
俩人四目相对,一个目光锐利沉着,对自己的一切除了盟友都讳莫如深;一个满眼对渴求贤君明主的希冀、虔诚。
但元无忧没从他眼里瞧出任何可信度。
于是她没理他,扭头就走。下一刻、却又被人抓住了袖角。
元无忧气恼地想甩开袖子,结果眼前就晃过一道青衫身影。
少年那双竹竿似的细腿碎步款动,膝盖颇软,径直在她面前跪下了。
而后仰着头,曲着嫩白的颈子,拿那张被金丝宝石抹额勒出的、清艳矜贵的俏脸,拿那双野葡萄似的温柔眸子望着她。
长得桃花眼芙蓉面,算是淡颜里的翘楚。
他一边抓起她藏在大袖摆里的手,往自己颈子上放,一边音色柔软、眼神温情道:
“请明月垂怜。”
“垂怜你什么?我身边真不需要人。”
“那枕边呢?”
元无忧:“……”
见她垂眼不语,眼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他眼里难掩的欣然。
萧卿之幼粉的嘴唇微勾,宛转悠扬的嗓音一开口,跟唱歌一样悦耳:“我与殿下可并非清清白白。殿下忘了吗?木兰城郑太姥大寿那晚,殿下误食欢喜药,刚好撞见了在下……”
“闭嘴。”
她那对琥珀凤眸骤然凌厉,萧卿之却笑了笑,“殿下是害羞,还是腼腆?”
元无忧素来不是那种遇事退缩的人,故而面对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她自然要接招。
她修长刚劲的指头摩挲着他的喉结,他忍不住痒,握住她的指头,攥入掌心。
“调皮。”
“放肆。”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是铺天盖地的疏离感。
萧卿之只好放手,仰头观察着她的脸色,却令自己心惊肉跳起来……倒不是她眼神多可怖,恰恰相反,她微垂的睥睨眼神难掩那对凤眸的温和深情,目光专注……
对他是不带欲望的欣赏,却侵略性十足,有种势在必得的傲慢。
却浓浓的疏离,像隔着他在看别的,甚至能说看他就像看什么瓷器玉雕那类的死物,可以任意掇取,怒而摔打也不在意……
“殿下仍旧对我…没半分欲念么?”
“明知故问。”
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他有些绝望,但说不上心寒,毕竟自己与她今年不过是几面之缘。
“殿下,我知你对主动送上门怀有警惕,我只是……求伯乐一顾求疯了,操之过急,多年不见长安,见你如见长安。”
“你去过长安?”
“幼时去过几次,和母亲一起去的,也曾见过女可汗的威武英姿。”
“为何去的?走亲访友,还是公干?”
“我娘曾跟舅舅一起务农,种田种的好,受邀前往缴纳谷收。”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