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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八、苏裹儿:此子才高气傲,好生讨厌

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一百七十八、苏裹儿:此子才高气傲,好生讨厌“同为懒慢园林客,共对萧条雨雪天……”

苏府园林,一座凉亭内。

二人站在一根题字的亭柱前,默默观望了会儿。

年轻县令耸拉眼皮,醉意微熏。

蓝衣捕快转头,朝前者严肃道:

“明府,这明显是冲你来的,你可想好了,该怎么回?该不会又和昨日一样吧。”他嘴里嘀咕:“话说,明府把卑职写上去干嘛……”

欧阳戎摇摇头,“什么冲我来,说不定是冲六郎来的呢,六郎条件不错,哪家姑娘会不喜欢?”

燕六郎一愣,摸了摸脸,“卑职哪里条件不错了?”

欧阳戎打了个酒嗝,点点头道:“六郎有胳膊有腿的,下雨了会找地方躲,不捡地上的东西吃……”

“……”

燕六郎苦笑,嘴巴有点酸涩:

“明府别说笑,我自己我还不知道吗,就一粗人武夫,能识几个大字写个名字,都是爹娘姐姐们用棍棒抽出来的……

“明府才是真正的才貌双全,斯文君子,在大周朝,谁家闺女,不喜欢这样的读书种子啊。

“这位留诗的小娘子,应当是心慕明府已久,有结识之心,才飘然露面,惊鸿一瞥。”

他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分析的头头是道:看书溂

“依卑职看,这八成是一位苏府内眷,瞧着这么有文化,又是弹琴又是弈棋的,还如此绝色,卑职在龙城这么多年,这么漂亮有气质的小娘子还是头一回见呢。

“也不知她是苏大郎的妹妹还是姐姐,应该不是什么妾室了,就苏伯父那惧内的性格,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养小,大郎也是。

“八成是位闺中女郎,倒也是,苏伯父与大郎长相本就不赖,这么看,这一家人都挺贵气的。”

欧阳戎闻言,不禁侧目瞧了他一眼,他颔首肯定道:

“六郎要是把这种劲头放一半在断案追凶上,小师妹也不至于东奔西跑出去找药。”

“……”

燕六郎转脸,一本正经:“明府,今晚喝酒不提公务。还是想想,怎么回复人家小娘子吧,可不能怠慢了佳人。”

欧阳戎叹气:“本官有原则,对朋友兄弟的姐妹妻女礼敬远之。”

燕六郎闻言,叹气道:“是吗,本来还想改天介绍几位阿姐,给明府认识一下的,明府这么介意的话……”

欧阳戎当即正色打断:“若是汝姐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原则可以灵活商量下,别太死板。”

“?”

燕六郎瞧了瞧欧阳戎的醉熏模样,倒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玩笑语气,无奈摇摇头:

“明府又在挪笑卑职。”

欧阳戎手掌拍拍右脸庞,甩下袖子,扭头就走:

“回去吧,酒气散的差不多了,苏伯父和大郎还在等咱们呢。”

燕六郎不禁道:

“这就走了,那这位苏府女眷的留诗怎么办,明府不回赠一下?人家笔墨都在桌上摆好了。”

“六郎帮忙回下,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实在想不出来,那就继续‘六’吧。”

“‘六’的话,一个字,是不是太少了?”

“那就三个‘六’。”欧阳戎摆摆手。

“三个六?这是何解?”

燕六郎挠挠头,又凝眉疑惑嘀咕:

“还有,明府,你说这位小娘子,写这句诗,还有前两日那句,到底都是些什么意思,卑职大概能猜到她可能是想认识认识明府,可这诗句又做何解?

“同为懒慢园林客,共对萧条雨雪天……是想约明府这个同道中人一起赏雨赏雪吗,欸,现在的才子佳人说话,都是这么含蓄高雅吗?这样说话,未免也太累了点。”

欧阳戎点点头,十分认可,“不知道,要不伱就问问她,回一句‘能不能好好说话’上去,让她别打谜语了。”

燕六郎犹豫道:“那这岂不是唐突了佳人,还显得明府很笨,没她一个姑娘家有文采,这怎么行,要不明府稍微对应一下她的诗……”

欧阳戎停步转脸,张口就来:

“关于回诗这种事,其实很简单的,六郎是真的笨啊。

“来来来,我小小教你一手,记住,既然她写的让你迷惑,那你也写个让她迷惑的呗。”

“让她迷惑?”

燕六郎一愣,转头看着从他身前风一般经过的年轻县令,只见后者刚卷起袖子,就抄起毛笔,走到旁边另一根空荡荡的亭柱前。

年轻县令抬起手,回头笑道:

“这样吧,六郎,咱俩一人回一句,我写一句,你也写一句。”

“可卑职不会拽诗。”

“没事,我教,你写,挑一句写……”

亭柱前,二人交头接耳了好一番。

少顷,事毕,在燕六郎略微古怪的脸色中,二人一身轻松的离开了名为“醉翁”的凉亭,返回主厅,苏府的酒宴继续。

推杯换盏,笑语告别间,似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月上枝头。

送走贵客的苏府重又安静下来。

还未到夏季,园林内的虫鸣就提前赶来。

不过草丛中的阵阵虫鸣却是让园子显得更空旷寂静了些。

“小姐,你说,他就算再榆木脑袋,也总该开窍了吧?”

穿一袭朱色道袍的束冠女郎走在前方,带着一位脸有婴儿肥的包子脸小侍女,朝前方醉翁亭走去。

后者叽叽喳喳个不停。

似是还对某人回诗颇为期待,林间的青石板小道上,彩绶越过低头细思的苏裹儿,小跑至前方带路。

小丫鬟回头,背手倒退姿势,面朝苏裹儿,嘴里夸赞道:

“还是小姐聪明高明,没有直接贴近,上门还伞,另辟蹊径,先来了个以文回友,矜持高雅一点,这样就不俗气了,和才子佳人书上写的一样哩。

“说不得,欧阳公子现在都还念念不忘小姐风姿与文采,明日就主动找上门来哩,来找小姐讨论诗词,到时候咱们再顺便还伞,这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吗,嘻嘻,小姐高啊。”

苏裹儿抬头看了嬉皮笑脸的小丫鬟一眼,忽自语:

“‘六’到底是何意思?为何他不入亭与我对弈?我都已经摆出六合棋定式了,也是挑在了月光盛极之处。”

彩绶一愣,“小姐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苏裹儿摇摇头,没有理会她。

她点缀有鲜红梅花图案的颦眉蹙起,咬唇空望夜空。

这两日,她对欧阳良翰的那个“六”字苦思冥想了许久,大致揣摩出些可能的含义。

难道是在暗指时辰,暗示她明日六更天去往原地方,在聚贤园外的水榭里幽会?

毕竟当初她写在亭柱上的那句诗里,就有一句“明朝有意抱琴来”,大致也有些知己雅士再次聚会的含义。

难道欧阳良翰是要携琴,在六更天,也就是大清早卯时日出的时候,在水榭里等她,一起以琴会友?

于是苏裹儿说干就干,连续两天,大清早的不睡觉,抱琴去往水榭亭子。

可她每回都从天蒙蒙亮,等到日晒三竿,都不见人来。

反而被经过水榭的打哈气的苏府丫鬟频频侧目打量,特别是聚贤园里早起晨读的阿兄,在撞到苏裹儿后,看她这位阿妹的眼神都有点怪了……

苏裹儿着实恼火。

不过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性子。

在梅影斋内,一边努力复盘苦练那日在水榭内弹奏过的高山流水曲子,回忆六声音阶是否有误。

一边又继续埋首专研。

她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

昨夜某次翻身时,突然灵光一闪!

欧阳良翰这个‘六’指的难道是易经八卦中的六爻?

“爻”,皎也,何物最皎,月光也,尤其满月之夜。

等等,还是说,这个‘六’是指围棋中的六合棋定式?!

所以也就是说,欧阳良翰的意思是下一次“抱琴来”的相聚,要挑在月光皎洁之处二人弈棋?

这意境倒是很高雅,若真是如此,只能说,这个欧阳良翰的意思藏的也太深太玄妙了,还好是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勉强勘破!

苏裹儿有些恍然大悟,不禁侧目望向梅鹿苑方向,眼底浮现有一点敬佩。

这是棋逢对手,解开对方哑谜后的惺惺相惜。

不过旋即,她还是有些愁眉不展,在闺中徘徊,拍拦空望。

总担心对于欧阳良翰这个玄之又玄的‘六’字,没有完全理解全意,或者理解歪了。

这可就出丑了。

从小到大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苏裹儿丢不起这个人。

可不能在某男子心中被看扁了。

谁都不行,特别还是准备结交的‘共患难共富贵’盟友。

苏裹儿本身就讨厌猪队友,怎么可能小丑就是她自己?

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彩绶。

于是,苏裹儿苦思冥想了两天,欧阳良翰又没找上门来。

她自觉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万一被欧阳良翰笑话自己看不懂回诗,让她脸往哪搁?

于是苏裹儿立马行动,悉心安排了一番,确保各个环节无误,最后挑了这个皎洁月夜,让彩绶装作路过丫鬟指路。

她特意一袭道服,高雅女道士打扮,是颇合易经玄学的道家风资,在前面这处名叫醉翁的亭内,设立棋盘,月下孤坐,摆出六合棋定式,虚席以待。

苏裹儿自觉,对于欧阳良翰的这个“六”字,她能想到的,都全做到了。

而坐在亭内颇为忐忑不安的等待时,苏裹儿发现自己还是头一次这么紧绷身子,石凳上的粉臀坐姿有点僵硬,且以前名儒明师教课她岁末大考手心都没这么多汗,一分一秒过去,独坐醉翁亭里的感觉,就像是在等待一位尊敬的严师过来检查功课一样,心跳略快,即期待又紧张……

不过后来,终于也是迎来了欧阳良翰与他跟班的到来。

可最后的结果,令她眉头大皱,芳心失望。

欧阳良翰竟是置若罔闻,没有入亭,坐下对弈。

难道没瞧见她?

怎么可能,又不是瞎子,他旁边那个一瞧就四肢发达的跟班,都侧目往了亭子好几眼,难道是学渣视力好,学霸睁眼瞎?不对,也没这么瞎的。

那就是视而不见了。

苏裹儿嗔恼之余,又渐渐平静下来,开始锁眉反思。

“难道是又猜错了……‘六’字还有其它含义,我没对上吗,可你就留一个‘六’字,还能怎么解……这个欧阳良翰,好生讨厌,仗着学识如此傲气戏弄人。”

月光下,青石板小道上,主仆二人各有所思间,临近醉翁亭。

“小姐。”

“嗯?”苏裹儿抬头。

彩绶食指点着下唇,问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欧阳公子是真的内急,喝多了酒,想找茅厕,所以脚步匆匆的路过,没第一时间进亭子,然后再回来时,你就已经拉不下脸,提前跑了,他想下棋也没机会下啊。”

“你还小,不懂。”

苏裹儿轻轻摇头,没去瞧面前这笨丫鬟。

这是聪明人间的较量,哪里有这么简单。

苏裹儿低头思索间,彩绶率先小跑进醉翁亭里,似是发觉了什么,她眼睛一亮。

“小姐小姐,你快看,这回不是一个字了,欧阳公子好像回了不少字,咦,这诗……”

彩绶小手指着另一根题字的柱子,回过头,朝苏裹儿蹦跳出声。

“真的?”

苏裹儿松了一口气。

幸好欧阳良翰不是不回诗,或者又回一个字。

否则这真就是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了。

苏裹儿刚进亭子,目光就被前方亭柱上的一行字迹吸引。

诗有两句。

她不禁凝眉轻念:

“汉皇重色思倾国,曾因酒醉鞭…名马?”

苏裹儿话语卡壳。

亭内的气氛一时间,有点死寂。

彩绶歪头,小脸满是迷惑道:“小姐,这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奴婢眼花看错了?”小丫头揉了揉眼。

苏裹儿啊了啊嘴。

其实很想说,读了几遍,她也没读明白,但是这话又不方便说出口,特别是在自家这个笨蛋贴身丫鬟面前。

可面前亭柱上的这一行诗,确实回的莫名其妙,前后不搭,连平仄韵律都出大问题。

不过旋即,苏裹儿轻“咦”一声。

柱上的两句诗,字迹不同。

前半句,是她所熟悉的欧阳良翰的字迹,而后半句,是另一个陌生男子的字迹,写的笔画有点歪歪扭扭,没有前者清逸好看,一看就是外行。

所以说,并不是不搭,而是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分别写的,自然不怎么搭。

苏裹儿稍松口气,旋即,径直忽视了下面那句“曾因酒醉鞭名马”。

什么乱七八糟?好像此人写的时候还笔误了,模糊能辨认出,在其第一遍写时,此句最下方是“美人”二字,后被墨团划掉,旁边纠正为“名马”二字。

曾因酒醉鞭美人对吧?什么歪诗?那捕快跟班写的?真是不学无术。

她摇头漠视,额上的火红梅花图案随着眉心一起聚拢,像是一朵灿烂寒梅收拢花瓣含苞待放。

苏裹儿凝视亭柱最上方,字迹令她很是熟悉的那一排字:“汉皇重色思倾国……”

彩绶左瞧瞧,右瞧瞧,脸色不爽甩回小脑袋:“小姐,这两句诗哪跟哪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奴婢都看出来不通顺……”

苏裹儿没说话,保持抬头姿势,张望了一会儿,良久,她脸色转为肃穆,点点头:

“欧阳良翰这句……有点深奥,你不懂很正常。”

“……”彩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