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一个好苗子
参加四试第二天考核的考官有点多，加上李辅和徐玲，一共有八人。
这些人都是学校的老教授，李辅肯定都认识，但不熟。
除了田壮壮。
“田叔！”
李辅走过去和一群老头老太太打完招呼以后，才走到田壮壮的身边坐下。
李家与田家是有亲戚关系的，而二叔和田壮壮也是多年的老交情，说李辅是田壮壮看着长大的都不为过，所以田壮壮看李辅的目光，就是一种看待侄子的关爱和欣赏。
等李辅坐下之后，田壮壮才侧头小声的说道：“当初我打电话给老李说你要当学校艺考的考官的时候，他还不相信，我就说，你肯定比老李有出息。”
李辅笑笑：“二叔确实不相信，还打电话来问我呢！可能在他眼中我还是个小孩子来着！”
“是呀！都长大了！”田壮壮感慨一声，随后问道：“我刚才看到你是和徐玲一起进来的，徐玲有没有告诉伱等会儿该怎么办？”
李辅点头：“少说话，低头做事！”
田壮壮也点头：“你说的没有错，你这次来其实就是走一个过场，组内的一些人本来就对这件事有意见，你不用搭理那些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不该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该经历的，但你也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公司，还是国内顶级的大导演，提前接触这些事情也好，其实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你自己已经参与其中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说，提前知道，也不算是坏事！”
李辅心中有些触动，这些叔叔伯伯总是不希望他提前见识到这个社会光鲜亮丽之下一些不好的东西，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虽然这种举动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做这事的心其实是好的。
李辅点点头：“田叔，我知道的，您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
田壮壮看着李辅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微笑着轻轻点头：“我相信你！”
就在李辅和田壮壮闲聊的时候，外头有人走进来说道：“各位老师，考试时间已经到了，请各位老师准备一下！”
原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半，艺考四试第二项考核，创作问题讨论，正式开始。
考试场面有点特殊，并不是像正常考试一样坐在教室里面，拿着试卷作答。
考试地点是在一间很大的教室里面，李辅看了一下格局，这里以前应该是学校的舞蹈练习室，只是被临时改造成为了艺考地点而已。
考试的方式是把所有考生，一共69名考生叫到这间教室里面。
而李辅这些考官则坐在教室前面的一排座椅上。
作为本次艺考主考官的徐玲，没错，徐玲是这次艺考的主考官。
徐玲坐在一排座椅的最中央，等到所有考生进入教室站好之后，她敲了敲桌子，先说了一下考试纪律，然后便直接了当的说了考题。
“等会儿我们会播放两个短片，你们需要在短片中找到共同点并加以阐述自己的理解！”
说着，便让助理操作，把视频投放在了银幕上。
同一时间，助理把教室的窗帘拉上，灯关掉，整个教室陷入了黑暗之中，而荧幕上的事情更加清晰。
荧幕很大，音响效果也很好，足以让所有考生都看清楚视频的内容。
李辅一开始还没在意，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会儿打分的时候，田叔怎么打，他就跟着怎么打，这样很保险，因为他就坐在田叔的旁边。
可是当视频开始播放，李辅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正在播放的，正是李辅的电影《疯狂的赛车》的剪辑版。
怎么会是自己的电影？
自己作为本次艺考的考官之一，考题中涉及自己的电影，这样做合适吗？
李辅想不通，于是用手碰了碰坐在他旁边的田壮壮。
田壮壮转头看李辅。
李辅朝着正在播放的视频，下巴微抬，问他是怎么回事？
田壮壮微微笑了一下，随后转头不再搭理李辅。
李辅：“……”
李辅偏头又看了一下其他考官的表情，都是很平静的看着幕布上面正在播放的画面，没有多余的表情。
显然，他们早就知道今天的考题会涉及自己的电影，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心中有许多疑惑，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李辅静下心来认真的看短片。
短片是剪辑过的，但其中的剪辑逻辑，李辅确实没有看明白，这考题想要考啥？
这个短片大概有四五分钟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放完了。
接着助理又放了第二个短片。
李辅一看开头。
人麻了。
因为第二个短片是《疯狂的赛车》的剪辑版，学校到底想干嘛？
就在李辅胡思乱想的时候，第二个短片也播放完了，徐玲再一次重申了一下本子考题。
“你们需要从刚才播放的两个短片之中找到其中的联系，并阐述自己的观点！”
这种创作问题讨论的考题题目会很宽泛，没有具体的要求，怎么回答，全靠考生自己肚子里面有多少货，以及考试思考问题的方式。
但当徐玲说完话以后，考生们却并没有立即开始讨论，大多数人都神情古怪的看着李辅。
都是想要考进北电导演系的人，怎么可能会把不认识李辅呢？
正因为都认识，所以才奇怪的看着李辅，把监考老师作品拿出来当考题，合适吗？
这样想的人很多。
李辅被这些小屁孩看着，自然不会觉得尴尬，他只是和煦的冲着看着自己的考生们点点头，似乎是在鼓励他们。
然后便低头在纸上写着东西，别人以为李辅是在写考生们的表现。
但其实不是。
【田叔，怎么回事？】
李辅在纸上写了话，然后轻轻挪动过去，放在了田壮壮的面前。
田壮壮低头看着李辅递过来的纸，还有上面的字，回头看了李辅一眼，然后把纸张收了起来，放在他手中一沓纸的最下面。
李辅：“……？？？”
不是，田叔，你就不打算说一点什么？
又看了看其他老师，没有一个人看李辅，就算看了，也只是轻轻的点头，然后便转移了目光。
想不通，总感觉很奇怪。
李辅索性便不再多想，开始认真面对当下的事情。
本次考试的规则是这样：
考试们拿到题目以后，可以和其他考生们一起讨论问题，没有限制，讨论时间为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后结束讨论，他们将被带到不同的教室用十分钟的时间来阐述自己的观点。
届时摄影机会把所有考生的自我阐述录下来，而监考老师们则需要聚在一起来看这些录像，然后现场打分，并记录在案！
考试之中有两点要作为最终分数的评判标准，一是一个小时之中每个人的表现，二是最那十分钟的自我阐述。
所以说，在这一个小时的讨论实践中，他们既是竞争者，也是合作者，两种矛盾的状态之下，完全看他们的表现。
而监考老师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根据他们现在的表现，给他们打分。
李辅偏头看了看田壮壮手中的表格，他已经开始给那些人打分了，李辅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办公室之中徐玲给自己画圈圈的那些人的名单，又看了看田壮壮给高分的那些人的名字，基本吻合。
所以……李辅抬头看了看正讨论得热火连天的考生们，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他给压了下去，跟着田叔的方式，也开始打分。
考生们一开始还有点拘束，毕竟在如此多的老师注视下，总会有压力的。
但一群人中，总有那么几个不怕生，社交牛比的人，有他们带头并活跃气氛，很快大家就讨论热烈了起来。
李辅虽然给一些人打了分，但还是决定认认真真的看一看所有人的表现，做到心里有数。
在李辅认真的看了一阵之后，李辅发现了一个人。
身上写的考号是15，李辅对照考号看了一下名字，叫楚玉贞。
楚玉贞看起来大概一米七左右，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扎着马尾辫，看起来格外青春靓丽。
李辅之所以会注意到她，并不是因为她表现得有多优秀，相反，她表现得还有些差劲，别人都在忙着跟人讨论问题，请教问题，可是她却站在那里不动，一直看着幕布上循环播放的两个短片。
李辅不相信她是社交困难的人，因为社交困难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走到这里，那样的人早在之前的考试之中便被淘汰了。
所以她是有很强的自信？李辅想着。
而且，楚玉贞这个名字也不在特殊名单之内，她想要进入导演系，必须得凭借真本事在那么多人之中争抢那7个名额。
给她打了一个中等水平的分数，李辅便没有再关注她，而是开始看其他人的表现。
不知不觉间，离一个小时结束时间越来越近，在相互讨论的人也越来越少，大家都站定在总结消化刚才讨论的结果，组织自己的语言。
本次考核全程不允许用笔，所以他们没有机会打草稿，只能打腹稿，用来面试等会儿十分钟的阐述。
咚咚咚~
一个小时的讨论时间，到了，徐玲敲了敲桌子，吸引来众人的目光以后，说道：“时间到了，请大家安静！”
见没有声音以后，徐玲又继续说道：“等会儿会有志愿者带着你们去教室里面录制你们讨论的结果，你们有十分钟时间来阐述自己的想法，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好，那就去吧！”
随着徐玲话音落下，教室的房门也打开了，有志愿者带着所有考生去录像。
而李辅等人也起身，他们会随机到一个教室里面担任临时考官，看着考生们阐释话题。
八间教室，八位考官随机选择，没有什么要去，李辅便随意进了一间教室。
不一会，考核正式开始。
先进来的是一名男生，叫辛秋金，是徐玲点名重点关注的人。
李辅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按照流程核对了一下他的信息之后就开始便让他开始了自己的阐述。
说实话，这人的阐述有点空洞，听上去很华丽，讲的也头头是道，但真正的东西，却没有多少。
如果是正常的选拔，李辅肯定给这人一个大大的叉，将这人淘汰掉，可惜不是，他做不了主。
所以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人的表演，不一会儿，十分钟就过去了，这人很有礼貌的道了谢，然后退了出去。
下一个进来的人让李辅愣了愣，因为她正是李辅刚才注意到的楚玉贞。
楚玉贞说话的声音不是很温婉，但显得落落大方。
“姓名？”
“楚玉贞！”
“学号！”
“”
李辅一一对照，随后最后对照了一遍楚玉贞的脸，点头。
“没有问题，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老师！”
“那就开始吧！”
“谢谢老师！”楚玉贞冲着李辅点点头，随后把视线看向了摄影机镜头。
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楚玉贞对着摄像机后面的人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摄像机后面一名大三的志愿者看到楚玉贞准备好了之后，马上启动了机器。
“各位老师我，我是考生楚玉贞。”
“今天我论述的题目是，【电影的复叙事结构。】”
“苏联文学理论家巴赫金首次将“复调”的概念从音乐理论引入到小说理论中，是用来描述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相对于“独白型”叙事的“多声部、对位以及对话”的叙事特点。
米兰·昆德拉在他的小说创作中运用并发展了巴赫金的复调理论，提出“文本的复调”，在探讨小说的新发展以及可能性方面，为我们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理论与实践空间。
这是一个换面演变的过程。
电影创作中对复调叙事的运用，同样会经历一个缓慢的过程。
相对于《爱情流浪》《启明装》甚至《可爱爸爸的秋天》之类的简单拼凑，李辅导演的“疯狂两部曲”已经是一种有强烈“复调叙事”意识的电影试验。
如果说《疯狂的石头》中各叙事线索还存在一定的内在联系——几乎所有人物、事件都指向一个共同的目的，所有情节都围绕一个中心——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引发的“疯狂”——展开。
那么《疯狂的赛车》中这种内在的联系已不复存在——把所有人物联系在一起的不再是决定他们最终命运的必然性，所有事件即使仍旧在同一时间与空间下发生，也不一定要围绕同一个中。
简单地说，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为着不同的目的——赛车手一心安葬师傅的骨灰，毒贩子为完成一笔毒品交易，杀手则是执行一次杀人任务，他们的命运互不相交。
在一个个偶在的当下巧遇，他们的命运也最终纠结到一起：善恶到头终有报。
说到底，世界最终还是归于平衡——这就为电影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让生活说话。
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复调叙事，不论它看起来有多么荒谬，有多么不可理解，但生活就是生活；生活有时候可以解释，但大多时候无法解释，不能解释的生活，或许更能代表生活的本质。
我们往往把生活比作一部交响乐，而电影对现实的这种复调式叙述恰恰说明：世界，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其本身就是一部充满无限可能性的离奇的搞笑之作。
或者说：我们的世界充满着黑色幽默。但是电影终究要把理想的生活展示给人看，因为这更符合人们的想象。
《疯狂的赛车》把不同人物的命运置于不同的背景之下，在故事的结尾又让所有元素偶然相遇——我们毋宁说是世界的可能性促成了这最终的相遇。
可以说，近两年异军突起李辅式黑色幽默，以及其复调的电影叙事结构，已经走在了中国电影艺术的先锋行列。”
“我的阐述完毕，谢谢大家！”
十分钟的阐述，楚玉贞逻辑严谨，吐字清晰，仪态大方，显得十分自信
李辅听后，只有一个感觉：我有那么优秀吗？
当然，抛下那些有的没的，李辅不得不承认，楚玉贞肚子里面有东西。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东西，能够把《疯狂的石头》到《疯狂的赛车》涉及的结构分析得如此清晰，并且能够完全的表达出来，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李辅已经打定主意，这个楚玉贞，得重点关注。
楚玉贞离开以后，下一个考生进来，有了楚玉贞珠玉在前，后面人说的东西，总给李辅一种乏善可陈的感觉。
但李辅还是按照流程正常的走，两个小时之后，所有考生的阐述已经全部结束。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中午，在食堂吃了午饭，所有监考老师又聚在一起，开始给考生打分。
六十多个人，每人十分钟，显然是不可能听考生说完的。
和高考作文一样，听一下开头，再看一下结尾，考生说了什么心中便有了数，随后便可以打分。
李辅有样学样，也跟着其他人一样的操作，等到了楚玉贞的时候，李辅给打了一个最高分，她很看好这个学生，但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她的造化。
直到晚上五点钟，李辅才把所有考生的视频打完分，跟徐玲，田壮壮等教授告别，李辅先回了一趟家，培二婶吃完晚饭以后又去了一趟紫金花园，家法教训了朱颖一个小时。
晚上十点，李辅坐上飞往上海的飞机，
飞机在万里高空中行使着，李辅坐在头等舱中回想着跟徐玲道别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