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难得天气正好,两个孩子睡着了,她无事可做,忽然提出要去冷宫。
众人吓了一跳,可见她坚持,而季良也说可以适当走动了,她们也没多拦,麻利去准备轿撵了。
沈如烟也并非突发奇想,她对冷宫还挺好奇的,而在受伤后就没见过禧嫔了,到底是一起玩过的小伙伴,她挺想见见她的。
冷宫的荒凉一如预料,见到禧嫔时,她正躺在廊下晒太阳。
“见过贵妃。”见到沈如烟,她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起身行了礼。
“不用客气,坐吧。”沈如烟也坐在廊下。
见她这模样,禧嫔也更放松了,坐在了她身边,偏头问她:“贵妃是来看嫔妾的?”
“是啊,不过看你这模样,好像过的还不错。”
“那当然,冷宫就是我另一个家了,我以前可没少来这边熟悉,连里头都添上了不少家伙什儿!”她扬眉冲着里屋瞧。
沈如烟笑了一声:“华贵舒适的宫殿你不住,偏爱这要什么没什么的冷宫?”
“你不懂。”禧嫔捧着下巴,慢吞吞道,“这后宫太可怕了,我又不是能算计的性子,除了冷宫,再没有旁的地方能叫我安心下来了。”
“不会算计你还敢害肃嫔?”沈如烟好奇道,“你就不怕真被发现叫你偿命?”
“谁还没几个逆鳞了!”听到肃嫔的名字,禧嫔皱起眉,“就她那张嘴,迟早要摊上事,不是我也有旁人!”
“不提她。”沈如烟点点头,“你我好歹有些同乐之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摊这趟浑水,你……不像是贪慕名利权势的人。”
“你当然不明白。”禧嫔幽幽看了她一眼,“皇上对你好,你要什么有什么,当然不在乎区区后位,可对囿于深宫的人来说,人生念想无非就那几个,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争斗就会波及于我,也没法安安心心过后半辈子,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再向上爬一把?”
她的想法很简单,是沈如烟从来没想过的答案。
“不过很显然,我当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天赋,出师未捷啊。”禧嫔摊手,“就连算计肃嫔,都是靠容姐姐帮忙扫尾掩饰,我也算认清自己了,冷宫也不错,至少以后能睡个好觉了。”
“有时候想的简单些,未尝不是另一种幸运啊。”沈如烟看着她有些感叹。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她同禧嫔玩了这么久,却没学到她半分豁达。
人们习惯三思后行汲汲营营,殊不知可能只是庸人自扰。
想的简单些,做的简单些,也许更能得趣也说不定。
同禧嫔聊了一会儿,她就起身准备回去了,她心情好了不少,果然在殿里闷的太久不是事,还是出来走走更有助于伤势愈合,心胸舒畅。
她同禧嫔道了别,转身走了几步,却听禧嫔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贵妃——”
沈如烟转头看她。
禧嫔想了想,还是道:“有一件事,嫔妾从未向您说起过。”
见沈如烟面露疑惑,她道:“吴氏生产那日,嫔妾曾与贵妃一同去咸福宫附近放风筝,那时是嫔妾刻意为之,因为有人告诉嫔妾,带您去那里有好戏看,嫔妾本是为了好玩,却不想……后来的事……嫔妾也没预料到。”
沈如烟脸色变了变。
若禧嫔是刻意带她去那里,那后来吴氏出来找她,以及发生的一系列事,还是偶然吗?
禧嫔话说出口后,反而更轻松了些:“嫔妾爱玩,当时没想那么多,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就照做了,本以为只是放个风筝无甚紧要,却不想后来竟牵连了那么多人……那时嫔妾心里害怕,更唯恐波及自身,更不敢同贵妃说明实情。”
她最怕的就是被后宫争斗波及,所以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后,看着赵玉楼震怒的脸,她更不敢多话。
如今来了冷宫,她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也不会挡了旁人的路,心上没了挂碍,反而更坦诚了。
好歹也是曾一起玩过的人,且在她进冷宫后还来看她,待她一如既往的……除了揭发她的容姐姐,也只有沈如烟了。
沈如烟皱眉片刻后,也没找事,同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后头的禧嫔展平了眉眼,她敢说出实情,也是因为对沈如烟的几分了解,到底她没被那事波及,虽然挨了柔妃一个耳光,可后头早就被皇上打脸打回去了,她不会同自己计较,更不会找事。
沈如烟的确没计较,她眼下更关注那个人是谁,同一直针对她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想着事没注意路,直到一声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才叫她回了神:“嫔妾给宸贵妃娘娘请安。”
沈如烟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的开口:“你是……祝选侍?”
“嫔妾正是选侍祝氏。”她清声应下,又看了一眼沈如烟,面色复杂。
同一批进宫的秀女,对方竟已是贵妃之尊了。
“……许久不见了。”沈如烟也有些唏嘘。
她印象中的祝选侍明丽高傲,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张扬,即便压弯脊梁也不认输,虽然她做出来的事可以说是恶毒,但却意外的有骨气,从来不对她认输。
可眼前的祝选侍,眉眼顺从,满身沧桑,眼角都有了细纹,再不复从前模样。
能压弯人脊梁的从来都不是生死,而是生活。
沈如烟忽然想起以前不知在哪看到的一句话,却觉得意外的有道理。
面对死亡都不大惧怕的祝选侍,却被冷宫磨平了棱角。
“许久不见,贵妃风采如旧。”祝选侍回道。
沈如烟点了点头,也没想同对方搭话,抬脚就要离开。
“贵妃留步。”祝选侍紧了紧垂在身侧的双手,“嫔妾有个交易,贵妃定然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