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烟细细同季良说道了许久那孙家的二三事,沉香两人间或补充两句。
同是江宁人,孙家又太“出名”,当时沈恪虽只是守备,不过到底是官家,也还算说得上话,所以她对孙家了解的更深些。
季良心里有了底后,便干活去了。
沈如烟也不由将希望大多放在了他身上。
不过还没等季良那边有消息传来,朝堂上就先炸开了锅——业已查明,沈承砚诬告,太傅买官卖官一事子虚乌有。
查清楚后,太傅党的底气足了很多,更在朝上紧咬着沈承砚不放,饶是谢长风等人尽力周旋,他最终也被停了职,被罚闭门思过,却并未确定期限。
——这还是看在他于河临之乱有功的份上。
大抵是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沈如烟并不算太意外。
闭门思过也好,不必在朝堂上应付那堆难缠的老狐狸,只要防着被人背后下黑手,到底还算凑合。
而季良的动作也很快,没过两日,京城便起了一股为官不仁、纵子行凶的传言,尤其各大戏楼争相传唱,故事虽俗套,却唱的十足有新意,卜一出来的瞬间,就吸引了百姓们的眼球,且因为别出心裁的缘故,更捧红了好几个旦角,一时间在京城刮起一阵热潮。
与此同时,当政官员持身不正的问题也被重视起来,百姓们的眼睛也大多放在了这上头。
在这股东风下,民间不时有些不大不小的冤情被受害者重新提起,依法审理之下,很是揪出了不少的朝廷蛀虫。
正在百姓们一片叫好时,却有一位看起来约莫十多岁的少年郎击响了顺天府的鸣冤鼓,许是他过小的年纪和太过褴褛破旧的行头叫人动了恻隐之心,在他卜一出现时,就有不少人关注着。
而直到他击鼓鸣冤并当众说出自己的悲惨遭遇后,群情一致的沸腾了。
——这位少年姓周名琦,自言乃江宁人氏,此番要状告当朝汤太傅纵妾行凶,鱼肉乡里。
而之后,他更是声音哽咽又悲愤万分的说出了自己姐姐如何被太傅宠妾娘家侄子强占,自家人如何声讨又被官商勾结的倒打一耙,而在那把灭口的火后,自己又是如何被一路追杀,躲躲藏藏五年,终于一路乞讨来的京城。
他此番势要上达天听,为自己的家人讨一个公道!
这少年的遭遇悲惨异常,那一身不能蔽体的衣衫更叫人心生同情。
这几日百姓们本就被为官不仁的桩桩铁证激的愤慨万分,如今亲眼看到这又一桩事,还是比之先前更为过分堪称惨案的冤情,一时间群情激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半天时间,汤太傅纵妾行凶一事就传的沸沸扬扬。
而那少年在卜一开口牵扯到太傅时,顺天府衙内便出来人想要将他带进去,可谁料那少年抵触的厉害,直言自己遭遇到的不公之事太多,且多次危及性命,不敢再轻易相信旁人。
碍及一众愤慨的围观百姓,顺天府的人没敢强硬动手。
两相僵持之下,顺天府尹还是开了堂,当着百姓们的面审起了这个少年。
他本想随意审审,再顺道挖几个坑,将这少年打的翻不了身便交差,只是谁料这少年聪明得紧,更滑不溜丢的厉害,坑没跳进去不说,反倒将他逼的进退两难,且他手里的证据不少,想判他诬告都站不住脚。
——外头那一双双义愤填膺的眼睛可都看着呢。
涉及太傅,饶是顺天府尹也不敢妄下决断,他也没有这个权利,所以纵使民情激愤,指责声震天,他还是没敢如何,极其麻利的将此案移交至了大理寺,好歹将自己摘了出来。
沈如烟得知消息时,微微挑了挑眉:“所以外头的百姓……顺天府尹没管?”
沉雪笑道:“顺天府衙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他哪里管的过来呢。”
“这顺天府尹不太聪明呢。”沉香道,“若换作旁人,但凡不想得罪太傅惹上事,只怕在那少年牵扯出太傅时,就忙封锁消息了。”
“他才是聪明人呢。”沈如烟摇了摇头。
京中近来本就于这种事敏感些,再结合这少年今日一番鸣冤,大概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赵玉楼与太傅的博弈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能做到皇城脚下的府尹,政治敏感度可一点不缺,如今……只怕他还以为这少年是赵玉楼的人呢。
纵然他不想得罪太傅,但也绝没那个胆子忤逆赵玉楼。
所以任外头百姓如何言语攻击,他都没有出来辩解过半句,更没试图阻止过半分。
想到这里,沈如烟感叹道:“季太医真是深藏不露啊。”
天子脚下,单单要传流言而不被查出来都要艰难的多,他却能同时让各大戏楼上演一幕又一幕的官商勾结、为官不仁的大戏,铺垫的十足充分。
而那少年……据闻说话条理清晰,更灵活得紧,那副惨兮兮又饱受风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道一句惨。
而在吸引大量百姓的同时,他更能料准顺天府尹的心思,悄无声息利用了一把赵玉楼,将顺天府尹拿捏的透透的,后者的一切行为,只怕都在他意料之中,可以说是成功预判了他的预判……
沈如烟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这样的人不去混朝堂,只在太医院与一群太医争权夺利,实在是大材小用。
除了民间越来越大的声音外,此案移交到大理寺后动静却不大了。
大理寺卿的长子娶了太傅的侄女,这姻亲关系可以说是稳固极了,他也一向同太傅一个鼻孔出气。
只是如今碍于民间控制不住的声音与朝野内外的一双双眼睛,纵然他想压下去,却也不得其法,只能先稳住这少年,再捏着鼻子派人去江宁查证了。
他想着能拖则拖,只是政敌们却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