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烟这般想着,转头见沉雪和元枣又端了两盆冰进来,有些惊讶:“怎得还有冰?”
宫里供应都是有份额的,位分最低的选侍,每日也就两盆,她早上起得早,已经用完了今日的份例。
沉雪小心放下冰,转身笑道:“邱姑姑说如今正是暑天儿里最热的时候,主子没了冰怕是不好受,便叫奴婢和元枣又端了两盆来。”
沈如烟笑了笑:“邱姑姑有心了。”
“邱姑姑方才还说,若咱们没了冰,只管找她要便是,必不能委屈了主子们。”元枣也插嘴道。
沈如烟柳眉微挑,有后台和没后台,在后宫的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
她心里对丽妃的警惕更多了几分,邱姑姑这样一个浸淫深宫的人精,最会察言观色闻弦知意,而她与丽妃,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坤宁宫那一刻钟间的热情罢了。
不过有一说一,有了冰后到底好过得多,连午膳那简单的三菜一汤吃起来都更香了。
她索性也没客气,等冰用完了,便叫元枣去拿,现成的后台不用才是傻子。
沈如烟心安理得半点不亏心,只是在隔壁闷不住,出来透气的祝选侍看见一盆又一盆冰进了她房间,瞪大眼睛,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拿着团扇的手微微发紧。
连她自己都受着热,便是拿着银子取冰都不好使,邱宁压根儿不卖她面子,沈如烟凭什么?
不过一个守备之女,仗着一张狐媚脸便得意妄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祝选侍面色不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一盆盆冰,合该便是她的!
沈如烟刚睡醒,正低迷着,眼见着祝选侍面色不善上前一步,有些找事的架势,她不想跟她吵,便叫沉香直接关上门。
祝选侍本就有气,眼见着房门在她面前关上,当即就怒了,上前踹了一脚门,阴阳怪气道:“得意什么!不就得了丽妃半刻青眼,面子情罢了,下回遇到,人家认得你是谁么!打着人家丽妃娘娘的旗号得寸进尺,目中无人——”
祝选侍还没骂完,就被突然甩开的门吓了一跳。
沈如烟眯了眯眼:“你敢踹我门?”
“踹了又怎样?”祝选侍抬起下巴,眼含挑衅。
“不怎么样。”沈如烟神色如常地朝她走去,“你怎么踹的,怎么道歉就是了。”
她话音刚落,便抓着祝选侍的手狠狠一甩,连一旁的宫女们都没反应过来,祝选侍就“砰”一声撞上了门框。
“啊——”
“主子——”
沈如烟冷哼一声,收回了手,她自幼长得好,总有些男孩子想欺负或强迫她一起玩,无奈之下便跟着哥哥学了些拳脚功夫,不算精通,对付这些闺阁女子却足够了。
今日若换做旁人,如丽妃柔妃,甚至美人才人之流,她位份最低忍便忍了,可她姓祝的算个什么东西,同样的位份也想压她一头?
祝选侍的宫女忙上前扶住她,待站稳后,祝选侍捂着额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如烟,似是不相信她如此大胆敢当众伤人。
“你、沈如烟,你竟敢——”
沈如烟擦了擦碰过祝选侍的那只手,接着便轻飘飘将帕子扔到了地上:“你敢踹我门,指着我鼻子骂,我不过回敬你一番,礼尚往来罢了。”
祝选侍眼中现出一抹厉色:“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父亲是——”
“太仆寺卿嘛。”沈如烟接了话,“这跟你父亲是谁没关系,你怎么就是看不清呢。”
看着越走越近的沈如烟,祝选侍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宫女忙挡在她身前。
“你在家颐指气使飞扬跋扈也就算了,总有人为你买账收尾,不过祝选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里是后宫。”沈如烟压低声音,轻得只她们三人能听见,“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你若再不收敛,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出头鸟!”
祝选侍冷笑一声:“你以为凭几句话就能吓住我,好任你摆布?”
沈如烟嗤笑一声:“摆布?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你——”
“对着比你身份高的人,你最是能放下身段,不过后宫并不论出身,只论将来,今日你我和她们同为选侍,可谁知明日就不会飞上枝头,将你踩在脚下呢?”
祝选侍依旧狠狠盯着她:“今日是今日,明日是明日,你莫再说旁的岔开话题,今日之辱我记着了,当众动手算什么,多的是叫人求死不能的法子,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丽妃也帮不了你。”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沈如烟扬眉道。
这番动静闹得很大,除了一旁围观的选侍们,连邱姑姑都匆匆而来。
一看又是祝选侍的幺蛾子,她就皱了皱眉,不悦开口:“这又是怎么了?”
沈如烟笑道:“一些小事,已经解决了。”
祝选侍冷冷看了她一眼,却没反驳。
见她开口,邱姑姑换了一副笑脸,福了福身,又关心道:“您可有伤着?”
邱姑姑这般低的姿态叫所有人侧目,包括沈如烟自己。
“没有,多谢姑姑关心。”
邱姑姑客气两句,便退在了一旁,众人这才看到同邱姑姑过来的,还有三位太监。
打头的一位瞧着年纪挺大,眉眼间隐隐透出些尖刻,看到沈如烟当即就笑了:“这位就是沈选侍吧,奴才孙尚,先给您道喜了。”说着就单膝下跪,躬身行了个礼。
看着这般阵势,沈如烟心下隐隐有了预感,果然,随即就听孙尚道:“皇上方才翻了您的牌子,恭喜沈选侍拔得头筹,此后一路高封,福运绵绵——”说着,便同身后的两人一起又行了一礼。
沈如烟心下一动,笑道:“多谢孙公公。”
孙尚笑着客气一声,道:“现下时候不早了,咱们头一次侍寝规矩多,您这便请吧。”
沈如烟笑着点头,脚步刚抬,前面的人就自觉让出了一条道来。
她微微勾唇,偏头看了看脸色难看的祝选侍,在旁人或羡慕或随意的眼神中坦然离开。
储秀宫门前已有软轿侯着,八人抬的雕花锦轿,还随有嬷嬷太监,阵势极大。
沈如烟坐进轿子后,淡然从容的脸瞬间笑开了花。
她以为最少也得等上两三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皇帝这么给力,今夜就翻了她牌子,挑的时候也巧的很,没见方才祝选侍那脸色……
坐在轿子里,沈如烟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她随意靠在软枕上,一边双手勾着帕子玩,一边沉思着。
选侍这个位分,一般是未承宠或遭了皇帝厌弃的存在,她今夜一侍寝,想必明日该也能封个贵人,届时就不必挤在储秀宫了。
那地方还行,就是人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