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得还习惯吗?”
阿史那太后的话,绵里藏针,“虽然是两姓旁人,但到底是嫡亲的姐弟。”
“你是长姐,父母俱亡,那便是长姐如母,理当照拂幼弟。”
阿史那太后像极了关心晚辈的好婆母,柔声细气地说道,“如今,你回京了,是不是也把幼弟带了回来?”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故作张望的模样,“人呢?怎么不来见礼?”
“我可是给孩子们准备了见面礼,谢家小郎君若是不来,可要吃亏了呢!”
她这话,是带着玩笑的口吻,仿佛一家人般,说说笑笑。
但,让人听着,就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阿史那太后就差指着谢元的鼻子,说她是用婆家银钱贴补娘家的扶弟魔。
当然,阿史那太后到底是这大周朝最尊贵的妇人,不可能这般小肚鸡肠、锱铢必较。
说实话,阿史那太后并不缺钱,也不会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
她说这话的本意,也不是讽刺谢元是扶弟魔。
她是挖了一个坑,想让谢元跳进来。
谢元忍着不悦,正襟危坐,恭敬地回话,“多谢娘娘惦念,妾身的幼弟并未跟随妾身进宫。”
“妾身虽是长姐,理当照顾幼弟。”
“然,妾身除了是谢家女,还是赫连氏的主母。”
“谢贞今年已经七岁,七岁不同席,他又是个外男,如果没有圣人旨意,不可轻易入宫。”
这里是皇宫!
不是越王府!
当然,赫连珏也不会跟谢贞计较。
对于赫连珏来说,谢贞不只是便宜小舅子,还是一起跟随他们流放岭南的小肥仔。
在四小只还没有出生前,谢贞就像是赫连珏与谢元的“孩子”。
赫连珏曾经手把手地教谢贞写字,也曾经把他扛在肩膀上玩闹。
有时在外书房处理政务,赫连珏都会把谢贞抱在膝盖上,让他耳濡目染地学习。
在赫连珏的心里,谢贞跟他的儿子差不许多。
昨天赫连珏偷偷溜出京城,跑来见谢元的时候,还跟谢贞玩闹,并约好回宫后,送给他一匹小马驹。
在赫连珏的潜意识里,谢贞就是他的小肥仔,是他的家人。
或许还是比不上四小只,但,也是仅次于四小只的亲人。
说句不好听的,赫连珏对谢贞的重视,估计都能比阿史那太后更高!
现在一家人都回到了京城,进了宫,谢贞这只小肥仔也不能落下!
情,是这个情。
但,不符合规矩。
谢元无比清醒。
赫连珏可以不在乎礼法,不顾及什么宫规,继续把小舅子当儿子养。
谢元却不能不在意!
夫妻情浓时,自然是千好万好。
可若是他日夫妻反目,这件事,就会是现成的把柄。
所以,在进宫的时候,谢元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这个准备,还没有等到几年或是十几年后发挥效用,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她抬起头,正色看向阿史那太后,“谢家虽然没有了父母长辈,却还要一些私产!”
“臣妾是长姐,这几年一直代为管理!”
“如今,妾身入宫,谢贞也不是三岁稚童,他自当回到谢家。”
阿史那太后的笑容僵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谢元会这般回答。
这个女人,到底是提前就想到了,早早做了安排,还是误打误撞?
如果是前者,那谢氏也太可怕了。
人在得意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忘形”,会犯一些错误。
谢元可是执掌越王府三四年,还一跃成为皇后。
习惯了当家做主,又忽然手握宫权,她却没有丝毫的懈怠。
七岁不同席!
外男不得擅入宫闱!
这心思之缜密,阿史那太后都忍不住心惊。
就是萧太后也忍不住抬起了头,定定地看了谢元一眼。
知道谢元厉害,可面对人生的巨大改变,居然还能保持理智与清醒,真的非常难得!
“赫连珏亲缘浅薄,但在娶妻这方面,倒是有些福气。”
萧太后暗暗地叹息着。
还是那句话,不怕人坏,就怕人蠢。
谢元足够清醒,也足够聪明,还有赫连珏的看重,她就能够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
“……倒是可以放心了!阿史那氏,根本就不是谢氏的对手!”
萧太后又低下头,继续拨弄念珠。
“噗嗤!”
跪坐在另一侧的永昌长公主,看到阿史那太后那僵硬的笑容,顿时被逗乐了。
她素来骄纵,在阿史那太后这个弟妹面前,也从来没有收敛过。
且,永昌长公主还存着小心思,她没有选择巴结赫连珏,而是向谢元示好。
谢元还没有抵达京城之前,永昌就让女儿南陵,通过赫连琛给谢元送信。
在信中,永昌就已经详细介绍了阿史那太后和萧太后这两人的人品、秉性以及生活习惯等等细节。
永昌还提醒谢元,阿史那太后一直没有放弃让赫连珏娶突厥公主的心思。
不管她表面上装得如何慈善,她对谢元母子都存着最大的恶意。
这会儿,眼见阿史那太后刚见面,就想给谢元挖坑,试图抓住她不守规矩的把柄,却反被谢元弄得哑口无言,永昌再也忍不住,直接喷笑出声。
永昌不只是在笑阿史那太后,还是在“战队”。
她想告诉谢元:皇后,我和你是一伙的。
谢元:……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就怕这位赫赫有名的大长公主也另有算计。
不过,无所谓了!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太后娘娘,您这是见面礼送不出去,都不开心了?”
永昌还继续挤兑阿史那太后。
阿史那太后用力掐着掌心,她太了解永昌这个大姑子了。
蛮横、脾气大,连先帝面前都敢撒泼。
且她是长姐,背后还有太皇太后这尊大佛,阿史那太后也不敢跟她太过计较。
讪讪地笑了两声,“是啊!哀家都准备了见面礼,皇后啊,你也是太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讲这些虚礼?”m
阿史那太后随口抱怨了两句,算是把这个话题遮掩了过去。
然后,她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赶忙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传膳吧。”
说道“传膳”的时候,她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谢元:……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