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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雷秉喜出望外,一时失声。阿桃隐约间听得有怪声唤己之名,侧头一看,一时间欣慰无比,旋即又恨上心头,喜怒掺杂之下,突生出一股力气,刷刷两剑,逼退了两个长枪客,一剑朝雷秉刺来。

雷秉暗想:终是我对她误会极深,也怨不得她如此恼怒,她若好受些,我就舍命受她一剑又如何?他本已摇摇欲坠,行动迟缓,如是一想之下,索性站立不动,双眼迷离之中,坦然等她剑来。

那几个长枪客认得雷秉是己方的一员猛将,立刻挺枪来救,雷秉伸指怒喝道:“退开!”。那几人惊愕之下,一时分不清状况,不便妄动,只得缩手不前。雷秉呵斥了这一声之后,脑中更是一阵眩晕,隐约间只见阿桃仗剑刺来,正要闭目受死,谁知那剑兀地一偏,自他腰间擦过,原来阿桃不过因为一时气愤,又哪里真要杀他?

阿桃这一剑虽撤,左手却不闲着,啪啪两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他的双颊。雷秉虚弱之极,哪里受得,只叫了一声:“妹子!”,眼前一黑,立刻瘫倒。

盖晦抢步上来,急道:“齐姑娘你做什么?他浑身的血,分明受伤不轻,还容你这样打得?”。阿桃见雷秉倒卧地上一动不动,也自心慌后悔,仍倔道:“什么了不得?他要死了,我把自己这条命赔给他就是!”

盖晦摇头道:“胡说,胡说!”,忙将雷秉一扶,右掌往他背心一按,一股真力注了进去,问道:“小子,你怎么样?”。

雷秉悠然醒来,把盖晦和阿桃各自望了一眼,欣慰微笑道:“盖大侠,你,你两个都在,那真,真是好得很!”,又把阿桃一望道:“妹子,我小人之心,错怪了你,你大人大量,再宽宥我这一次罢!”。

阿桃见他转醒,心里顿时一松,面上却更冰了,冷笑道:“不敢当,‘证剑阁’高才跟前,我岂敢忝称‘大人’?”。

雷秉听她阴阳怪气的腔调,不由得心中发堵,一时噎住,无话可回。盖晦骂道:“两个蠢材!什么时候了,偏你一句我一句来说赌气话?小子,你可动得?”。

雷秉被他真气催发,恢复了几分精气,点头道:“谢盖大侠施救,我暂且无虞,走,咱们一起冲上去杀敌罢!”。

盖晦道:“好!不过你先告诉我,你走了不过一二十天,上哪里搬的这些救兵来?”。雷秉便将这些天的经历拣个梗概说了,盖晦连连点头道:“原来是王老侠!我知道他是北方人,却不料他原来就住在这附近。他名震江湖,嫉恶如仇,神山帮在他眼皮子底下猖獗,他岂能听之任之?他在哪里?咱们快冲去助他!”。

谈话间,三人已冲上了主场,雷秉一瞧,“哎哟”一声,伸手一指,只见王凌峰一把巨刀左砍右挡,虽仍是勇猛无比,但已力气将竭,动作已然迟滞,全身已是血红一片,犹如在染缸中浸泡过。盖晦看得又惊心又钦服,心想:这可是年近八旬的老人啊!顿时大生悲怆的豪情,高呼:“王老侠,华山派的后辈来见!”,突见寒光一闪,“接着!”,原来是阿桃已将佩剑扔了过来,当即伸手抄过,奔了出去。

雷秉见阿桃无剑,急忙将自己宝剑递给她。阿桃捏了捏柄,皱眉道:“好怪的剑,我用不惯!”。雷秉道:“再不趁手,总强过避长扬短,改用其他兵刃!”。阿桃再不推辞,接过了剑,问道:“你自己呢?”。雷秉道:“我倒无妨”,自一具尸首手中夺过一杆长枪,嗖嗖数枪,破空凌厉,竟有板有眼。恰一队敌兵赶来围攻,二人忙靠背拒敌,一剑一枪,都不甚趁手,但配合默契,不说杀敌,自保大是无虞了。

再说王凌峰本已抱定舍身成仁之意,眼见自己独木难支,死在即刻,也并无惧怕,力竭之下,只打算再刺死两个匪徒,便任由对方屠戮了。正做此想,突见一条精干汉子拖剑冲来,转瞬间便刺死了两人,逼退了敌兵,顿时精神一震,叫道:“好剑法!华山派,你自是左剑客的传人了?”。

盖晦道:“晚生不才,正是家师第二位徒弟,姓盖名晦”。王凌峰忙道:“听说过,听说过”。盖晦知他精疲力竭,难以为继,便不和他说话分心,只将他护在身后,挡住了大部分的刀枪,以便让他得以片刻残喘。

诸事说来话多,其实双方相接对战至此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贝家堡已有七八十人战死,连贝铁罗也已失去一臂,痛得昏迷之后,被拖出了战场,在一片哀嚎声中醒来,只见身处一处凹崖,不闻丝毫兵戈之声,显然离战场较远,是个极妥贴的避所,再看旁边已有十七八个伤员,个个龇牙咧嘴,哀嚎连天,纷纷叫道:“王大姐,快替我缠了纱布罢”,又叫:“哎哟,王大姐,可怜我先递我口水喝”。

贝铁罗听得一惊,也顾不得断臂绵痛,侧身一望,只见一个女子身影晃来晃去,急得带着哭腔:“就来,忍着些,忍着些!”,拿起一条纱巾奔过来,往他断臂处一扎,为他止血。

这女子不是王采乔又是谁?原来她待贝铁罗领人去后,也自佩剑骑马而来。然而她虽自幼习武,却是迫于父亲所命,自身不喜武艺,剑术平平,胆量更是没有,待远远见得两拨人马血腥的厮杀,早已发晕,哪里还敢拔剑冲上?恰此时刚有两个重伤员拼死逃出,留了一条残命,她便索性便做起了这救死扶伤的后勤,过不片刻,已积攒了好些伤员。映入眼里全是血迹斑斑,传入耳中都是惨叫连连,她哪曾见过这阵势,奔忙不停,抽噎不止,她又不通外科医术,无非是清洗,捆扎,喂水而已,不过也聊胜于无了。

贝铁罗左手把她一抓,急道:“咱们老爷们儿拼命的场合,你跟来做什么?”。王采乔见他转醒,哇地一口大哭了出来,只是摇头,说不出话。贝铁罗心想:瞧她这模样,在乎我的安危那是无疑的了,顿时脑后一颤,心中大慰,只盼此刻双方罢兵,再无死伤,自己带领残兵回寨,纵然没了右臂,也已算好结局了。奈何恰有一个兄弟轻伤逃来,贝铁罗待要斥骂他未拼尽全力,又叹了一口,只问道:“场上如何?”。那人摇头道:“本来也堪算势均力敌,谁知匪窝里杀出个拿长剑的披发客出来,令得对方士气大涨,咱们兄弟怕剩不了几个了”。贝铁罗心里一沉。

那“使长剑的披发客”正是易扬,他对帮众的欢呼毫不回应,只长剑挥舞,左探右瞧,一眼盯住了目标,笔直地朝雷秉冲来,嘴里大叫:“雷坛主,不,乖徒弟,都是误会,快随我回去罢!”。

雷秉吓了一跳,急忙回枪护住,大骂道:“易老狗,你先还我宗师兄的命来!”。易扬道:“他自己功夫不济,那是他的命。人死不能复生,你多节哀。快随我回去!”,话罢伸出手来作势要携雷秉之手。他离雷秉足有三丈之遥,雷秉只当他故弄玄虚开玩笑,哪知对方话音一落,身形竟已飘到跟前,一把便抓向自己左臂,雷秉毛骨悚然,急忙撤身,虽堪堪躲开,手背已被对方的长指甲触到,划开一道血口。

易扬嘿嘿道:“我要捉你,你岂逃得掉?”,嗖嗖攻了几剑。雷秉哪里抵得过他?区区数招已是狼狈不堪。阿桃见状,挺剑上来援助。易扬道:“桃姑娘,你自己走,我不留你!这小子你别帮他”,轻松一剑,将她逼退。

雷秉重伤在身,精疲力竭,心知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再也不愿作无谓的垂死之挣,当下打定主意,长枪一倒,朝自己颌下猛刺,却听铮地一声,已被易扬长剑荡开,怒道:“荒唐,你要自戕!可对得住父母生养之恩?”。

这时由于有易扬压阵,神山帮匪众更添勇猛,将贝家堡杀得七零八落,又死伤了数十人,王凌风心凉如冰,暗想我方死伤如此之众,我纵能活着回去,又如何对他们的家属交代?万念俱灰之下,再无生念。盖晦察觉到他手头突然破绽百出,一时猜不透缘故,只当他体力不继,忙替他守住门户,再看雷秉和阿桃,都是难以为继,在片刻之间而已。贝家堡兵卒所剩也已不过区区百来号人,士气低落,呼喝也少了,已显局终阑珊之态,心里也蒙上一层绝望,暗想今日我们尽数折在这里是无疑的了!

正作此想,陡听有人叫道:“易扬是谁?快来会我!”。这声音短促有力,虽不高亢,却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势,叫众人听了,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争斗,纷纷抬眼看来,只见一个青衣人举目平视,踏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