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脑子转了一圈,才想起她说的是沈放,皱眉道:“这位是九州八奇,百里簟秋前辈,你要叫声叔叔。”
燕思思喜道:“九州八奇,我知道,我知道,爹爹说过。”
百里簟秋耳朵不由自主竖了起来,脚下也慢了三分。
燕思思道:“爹爹说,这八人自都非寻常,但其中有一个,他最是欣赏,叫,叫,叫……”
百里簟秋脑海里忍不住将其余七人都过了一遍,不由自主,嘴角微微上扬。
就听燕思思高兴道:“我想起来了,叫风危楼!”
百里簟秋笑了一笑,脚下终于快了起来。
说话间,三人已经离了街道,拐进条巷子。顺着巷子走不多远,到了一处宅院。就听百里簟秋干咳一声,道:“一会进去,你管住这孩儿,莫要叫她胡言乱语。”
燕思思立刻不服,道:“我哪里有胡言乱语,凭什么不叫我说话。”
百里簟秋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穿过前院,直上大厅。大厅之内,高燃香烛,灯火通明。一男一女正对面而坐,正堂方桌两侧座位虚摆,两人都坐在下首客位。
那女子娇艳如花,萧平安一眼认出,乃是翠羽楼楼主曲宛烟。对面那男子见百里簟秋进来,面露喜色,起身相迎,道:“百里兄到了。”声音粗犷有力。
萧平安登时想起,这人乃是海鲸帮帮主汪洋。
百里簟秋也不客套,直接在左侧汪洋上首坐了。萧平安不明所以,带着燕思思在汪洋下首坐下。
曲宛烟媚眼如丝,娇笑道:“百里兄还是一般的不苟言笑。”眼睛在萧平安身上一扫,随即落在燕思思身上,欢喜道:“这是哪家的娃娃,如此伶俐可爱。”
燕思思半点也不怯场,见人问她就答,道:“我叫燕思思,姐姐你叫什么。”
曲宛烟掩口一笑,手指轻点风危楼,道:“你先跟我说,你叫他什么?”
燕思思想起萧平安之话,道:“我要叫叔叔。”
曲宛烟笑道:“那你要叫我阿姨。”
百里簟秋道:“两位谈的如何?”
曲宛烟道:“闲扯几句,我不过是个说客,当不了家,做不来主。”
汪洋道:“柳家堡的好意,汪某人心领了。海鲸帮一群乌合之众,这大宋大金之间走私的活计,委实是干不来。”
曲宛烟笑道:“汪帮主言不由衷,你这私盐的买卖都做到爪哇国了,什么路不门清。”
萧平安听了几句,逐渐明白,原来是柳家堡想拉海鲸帮做生意,请了曲宛烟来做说客。
一旁燕思思也坐张大椅,双脚悬空,拿着自己的糖葫芦吃的津津有味,脸上沾的都是糖浆,此际插口道:“爪哇国在哪里?”
汪洋不知她底细,见是百里簟秋带来,也多给几分面子,道:“爪哇在琼州之南,还要六千里。一路许多岛国,大大小小,风俗都与中原迥异。若是顺风顺水,需走的一月,若是运气不好,三五个月,也到不了。”
燕思思兴致勃勃,道:“那边的人是不是都黑黑瘦瘦小小?”
汪洋微觉诧异,道:“小姑娘如何知道?”
燕思思道:“有个南洋回来的人来看爷爷,说起过。还带来些好大的果子。”双手一比,海碗大小,又觉小了,双手又扩大一圈,险些把手里梅花糕扔了,道:“浑身都是尖刺,打开臭的不得了,可是很好吃。”
汪洋挑起大拇指,赞道:“那叫‘徒良’,当地也有人称之‘麝香果’,确是南洋的果子,柔佛国最多。小姑娘小小年纪,见多识广。”
燕思思得意,小脚晃来晃去,道:“他们找你做生意,你为什么不做啊。”
汪洋冷笑一声,道:“做生意自是好说,可人家分明是要咱们去当下人。”
曲宛烟道:“汪帮主这话就言重了。”
汪洋道:“出力的都是我海鲸帮,只拿三成,姑娘觉得?”
曲宛烟道:“小女子不懂生财之道,这其中的关键也不甚明白。这两国之间,贩私货的买卖,靠的不是打通关节,叫两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汪洋道:“海上不比陆上,就是近海航行,也是提着脑袋干事。”
燕思思插口道:“我明白了,你们是分赃不均。”
厅上短短一静,萧平安扭过头去,百里簟秋却是笑了一笑。
曲宛烟娇笑两声,道:“也是这个理,大伙出过海的,还真没有几个。帮主不肯,这生意再谈就是。”
汪洋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道:“若是真有心谈生意,何不一早请姑娘前来。如今杀了我帮中两位长老,打伤我十几个人。汪某无能,但也不是软骨头,再谈下去,对帮中兄弟也不好交待。”
曲宛烟道:“此事乃是误会,知道帮主心存芥蒂。柳家主也说了,要与帮主当面赔罪。”
汪洋道:“柳家堡四大世家,我等自是惹不起,这赔罪么,呵呵,受不起,受不起。”
燕思思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几转,道:“原来你们威胁人家,还打人,那是你们不对。”
汪洋呵呵一笑,道:“看,小孩子都明这理儿。”
说话间,脚步声响,又有人自院外进来。当先一人,长须飘飘,相貌堂堂,正是如今柳家堡的家主柳一巽。身后跟着三人,其中两个老者,乃是柳家堡的长老柳一明夷与柳一渐。最后一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竟是战青枫。
曲宛烟与汪洋都是起身,曲宛烟迎出门口,汪洋原地未动。百里簟秋跟萧平安和燕思思,连起身也未。
萧平安看过去,正见曲宛烟腰肢轻摆,分花拂柳。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但觉这人一举一动,却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哪里见过。
柳一巽几人看见萧平安与燕思思,也是大感意外,眼神一扫而过,便与百里簟秋寒暄。百里簟秋这才欠身还了半礼。
战青枫见萧平安也觉惊讶,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是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两人交集不多,但也算有些交情。
众人落座,柳一明夷又再起身,对汪洋拱手道:“汪帮主,此前有些误会,皆是柳某一时狂躁。今日赔个礼,还望帮主不计前嫌。”
汪洋并不起身,只是冷冷道:“好说好说。”
柳一巽对百里簟秋道:“簟秋贤侄忙些什么,怎地嵩山之会,也是未见。”
百里簟秋道:“家主知我不喜热闹。”
柳一巽道:“那贤侄此番前来?”
百里簟秋道:“南宫志群叫我来说一声,海鲸帮与南宫家合作已久,怕是无暇他顾。”扭头看了汪洋一眼,接道:“当然一切还是要看汪帮主。”南宫志群乃是如今南宫家的家主,百里簟秋却是直呼其名。
汪洋毫不犹豫,接口道:“确是如此,南宫家熟知海路,对南洋一带生意了如指掌。我等是一拍即合,已经合作多年。这海上的买卖,风险虽大,但咱们的盐茶瓷器运过去,那边全是没有,都要拿黄金珠宝来换。这做生意,自无捧着金砖要饭的道理。”
柳一渐皱眉道:“帮主说我柳家是要饭的?”
汪洋道:“失言失言,柳家做的,岂能是小买卖。”
柳一明夷道:“贵帮与南宫家经营南海?我等先前怎未听说。”
汪洋道:“生意而已,与江湖武林无干,自不会大肆宣扬。柳家好意,惶恐之极。实在是分身乏术,兼顾不能。”
柳一巽道:“帮主客气了,这赚钱岂有嫌多的道理。你海鲸帮大大小小,两百四十七艘船。我们也不要多,大船五十,小船一百二十艘。帮主看如何?”
汪洋道:“实无这么多,多是些缺破漏水的样子货,真正能用的,一半也无。”
柳一巽道:“破烂也不打紧,只要没沉,就能修好不是。”
燕思思糖葫芦吃了一半,又忍不住插嘴道:“白胡子爷爷,人家不想跟你做生意,你瞧不出来么。”
柳一巽呵呵笑道:“这孩子,冰雪聪明,当真是可爱的紧,不知是哪一家的孩儿?”
百里簟秋道:“我这个小友带来,乃是燕长安的宝贝闺女,燕思思是也。”
柳一巽几人齐齐一惊,眼神却都朝萧平安看去。
萧平安知道这帮人又在瞎猜,索性不理,垂首不语。
柳一巽抚须点头,道:“小友在我柳家堡一鸣惊人,我便知非同凡俗,日后倒要多亲近亲近。”他如此身份,对萧平安如此说话,那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萧平安却是无动于衷,连话也懒得说。
柳一巽也不计较,又道:“柳家堡诚意十足,汪帮主还请三思。”
谁知还是燕思思先接话,一本正经道:“人家都说了,要去南洋做生意。白胡子爷爷,你去过南洋没有,听说可好玩了。要不你也跟他们一起去南洋做生意吧。”
柳一巽眉头一皱,心道,这小娃儿好生多嘴。那南洋是人家淌出的路,眼下又有南宫家掺在里面,我去连口汤也不会有。这汪洋口是心非,南宫志群也是老奸巨猾,没有好处,岂会淌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