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前面有人招呼,道:“萧大哥,萧大侠,且留步。”
萧平安抬头,见却是前日遇见的雪花帮封维豪,皱眉道:“你有何事?”心道,若是来找我讨钱,定给你一顿好打!
封维豪满面堆笑,道:“方才有小的瞅见大侠,我家帮主跟剑大师,还有燕京漱雪堂倪堂主正在前面不远,听说大侠路过,想邀你过去一叙。”
萧平安暗道,他们家帮主是叫封于修,剑大师封万里?燕京漱雪堂的堂主,是叫倪虹裳吧。我跟这三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们要见我为何?莫非是这小子怀恨在心,要找家里大人出头!冷哼一声,道:“前面带路。”
封维豪笑容不减,前面带路,转身脸就拉了下来。
萧平安跟他前行,又觉不对,要是真想找自己麻烦,偷袭岂不更好。而且他若是寻仇,自持身份,又何必报另外两人名号。
走不多远,却见前面一个小庙,上书“司徒庙”三字。门前站了十几个汉子,都是雪花帮的帮众。
封维豪带萧平安径直入内,道:“请随我来。”
萧平安如今胆子比什么都大,毫不惧怕,举步而入。这庙不大,进去就是个院子,一棵大柏树,看年岁也是不短,正对面便是主殿。
封维豪停步道:“我家帮主和两位贵客都在里面,大侠你里面请。”
萧平安上台阶,进主殿。就见靠墙一个神龛,供着五个真人大小的泥像。前面站着三人,正在闲聊。一个五十余岁铁塔般的汉子,一口河北话,正是雪花帮帮主封于修。另一人一头白发,仙风道骨,仪容出众,乃是剑大师封万里。但最引入瞩目的,还是侧立的一个女子。身材窈窕,凹凸有致,略显丰腴,眉眼如画,风姿绰约,也看不出年岁。
正听这女子说话,也是软软糯糯,勾人心魄,细声细语道:“怎地一个庙里供了五个人,难道是一家里人,都位列三公?”
封于修道:“倪堂主误会了,这庙里供的,乃是五个布衣百姓。这五人都是本地土着,南朝人,畋猎为业,颇为孝道,共同供养一老妇。时此间有猛虎伤人,五人为民除害。后南朝王琳被杀,五人感其忠勇,将其棺柩送到北齐都邺。因这些事迹,为百姓所重,便立了此庙。”
封万里道:“王琳也是名将,刑罚不滥,轻财爱士,得将卒之心。这五人义举,也与隗顺相仿。”
封于修已见萧平安进来,笑道:“小兄弟来了,来,来,来,我与你引见引见。”
三人目光一扫,都看到萧平安大冬天赤着一只脚。他内功已是不俗,但一只脚仍是又红又肿,更是脏的不成模样。封万里笑道:“少年英雄,也曾见过几面。”
倪虹裳更是夸张,未开口,先是一阵比蜜糖还甜的娇笑,然后方道:“如今萧平安三字,名满江湖,哪里还需要你来引见。”
封于修笑道:“我是怕他不识二位。”
倪虹裳伸粉拳在封于修肩上轻击一拳,笑骂道:“封帮主又来调戏人家。”
三人一个赛一个客气,本没有的熟络中透着没来由的亲热,反叫萧平安摸不到头脑。他更是不善应对如此局面,虽知人家也未必言尽由衷,但还是面上一热,觉得有些害臊。
封万里道:“听说你被那三缺掳去,想是传言不实。”
萧平安面色阴沉,只是点了点头。
这主殿也小,并无什么看头。片刻之后,有庙祝进来,引四人到偏殿奉茶。
四人坐定,萧平安坐了下首。那庙祝年纪不小,须发皆白,点了壶茶,陪几人寒暄几句,便即出门。此地名为蜀冈,素产名茶,唐宋皆为朝廷贡品。梅尧臣《依韵和刘原甫舍人扬州五题·时会堂二首》序称:“岁贡蜀冈茶,似蒙顶茶,能除疾延年。”
四人饮茶,封于修三个都是称好,只萧平安毫无感觉。
但就便萧平安耿直之人,脑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也能感觉封于修三人刻意顺着自己说话。按理说他们三个武林前辈聊天,自己本没有插话的份。封万里还好,封于修与倪虹裳两人话题却始终不离自己。
这两人说话的本事更是高明,特别是倪虹裳,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几人都不提衡山派之事,但三弯两绕,还是说到萧登楼夫妇身上。
察觉萧平安对师傅师娘之死,怨念极其深,却又不愿细讲。封于修一声长叹,道:“萧琴双侠,武林神仙眷属,可惜,可惜。”
倪虹裳更是愤慨,道:“燕长安那厮仗着武功高强,刚愎自用,嚣张跋扈,全不把武林同道放在眼里。嵩山上咱们有意交好,人家那是爱理不理。”
萧平安牙关紧咬,面上肌肉抖动,举杯一饮而尽。
封于修笑道:“人家眼里,咱们一个贩私盐的,一个开青楼的,哪里配和人家结交。”
倪虹裳眼波流转,笑道:“是,是,咱们满身铜臭加脂粉气,如何能与大英雄相比。不一掌一个了账,已是莫大的福分。”
封于修连连摆手,道:“这话可就过了,我可没招惹他燕大侠。”
倪虹裳道:“人家收拾你个私盐贩子还要理由么?你这样的,瞧着就不像良善之辈,先打杀了再讲。”
“砰”的一声,却是萧平安将手中瓷杯捏碎。
三人看的清楚,却都当未见。封于修哈哈笑道:“倪堂主当真善变,前日还夸我相貌威武,有虎豹之姿,怎转眼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倪虹裳笑道:“奴家识人无数,这长的好的,心眼八九都坏。”
封万里冷冷道:“那燕长安倒真不至于寻你们麻烦,人家可是要干一件大事。”
封于修道:“什么大事?”
封万里道:“他要刺杀大宋韩侂胄。”
几人都是一惊,萧平安也是一愣。
倪虹裳笑道:“大师这消息怕是不准,那燕长安口口声声,要相助宋人,驱除鞑虏,杀个金国的官儿差不多。”
封于修也道:“这厮疯了不成,韩大人国之柱石,岂是这么好杀。若真杀了朝廷宰执,岂不是逼的庙堂要对江湖动刀。”
封万里道:“万万不假,此事隐秘,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和顾敬亭都以为,北伐乃是忠义所向。但眼下宋人时局艰难,皆是因韩侂胄昏庸无能。备战仓促,用非其人,才致一败再败。眼下之计,唯有除掉此人,另举贤能,才能扭转战局。”
封于修道:“荒谬,荒谬。”
倪虹裳道:“此话毫无道理,韩大人矢志北伐,就算有些差池,也该好言相劝才是,怎说话就要打杀。燕长安这厮,当真是无法无天。”
封于修道:“他就不怕造祸武林,又被千夫所指?”
倪虹裳道:“是啊,传言出去,他这名声怕是要比秦会之。”
封万里道:“他自也不是傻子,杀韩侂胄,想的是嫁祸金人。”
封于修摇头道:“如此大事,岂能风雨不透,怕难掩天下悠悠众口。”
倪虹裳道:“叫这厮身败名裂也好。到时叫他追悔莫及。”
封万里道:“毛病恰在这里,他不以为自己错,做什么都不会后悔。”冷笑一声,接道:“此人好大喜功,骨子里其实是沽名钓誉之辈。但他又自视过高,不把寻常人看在眼里。我行我素,自觉世人都如猪狗,不足与谋。成大事者,冒天下之大不韪,才显英雄本色。旁人怎么看他,反又不在意。”
倪虹裳道:“这人脑子怕是不正常。”
封于修道:“他自觉是把锤子,自然看天下人都是钉子,忍不住要上前锤两锤。”
封万里三人齐声发笑。
萧平安忽道:“诸位就看此人为所欲为么?”
屋内忽然一静,片刻封于修呵呵笑道:“燕长安灌顶境修为,这个世上,能动他的人可是不多。”
倪虹裳道:“我却不信,武林之大,奇人辈出,哪个没几分手段。这厮若真是与天下武林同道为敌,要倾覆庙堂,终致江湖灭顶之灾。吾等群起而攻之,我倒想看看他是否真有三头六臂。”
封万里道:“这倒是正理。”转头对萧平安道:“不过你要寻燕长安报仇,可要小心在意。你们武功天差地别不说,就他那个侄儿一关,你也难过。”
萧平安面上一紧。
封于修道:“是叫沈放是吧,听说你们两个还是结义兄弟?”
萧平安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封万里长叹一声,道:“沈放那小儿,我初见也被他蒙蔽。只觉乃是聪明上进,心思坦荡之人。谁知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以赤诚待他,他只顾自私自利。”
萧平安慢慢道:“沈放不是坏人。”
封万里呵呵笑了两声,也不接言。
倪虹裳笑道:“不说这些,小兄弟也要去扬州城是吧,咱们正好一道。封帮主面子大,要不咱们进城也要费些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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