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明见是四张白纸,纸上点点画画,都是笔画,更是断断续续,不成字体。纸上已有折过的痕迹,密密麻麻,一张纸到处都是折痕。但颠颠倒倒看了几遍,只是一头雾水。摇头道:“燕大侠,这其中有何玄机?”
顾敬亭接过纸来,道:“诸位且看。”右手手背朝上,左手将第一页纸压在右手三道缝隙之中,并指夹住,随即右手攥拳。纸已经成扇面张开,左手扭住两角,往中间翻转。就见纸上一堆残缺不齐的笔画慢慢聚拢,现出一个“曦”字。
众人都是惊讶,这折纸隐藏文字的手段,当真是匪夷所思。
一字拆完,顾敬亭再度展开此纸,沿斜角对折,随后不断翻转折叠,纸张越叠越小,待到叠成寸余见方的一个正方形,就见当中工工整整一个“言”字。
虚明大师道:“当真是神乎其技,如此手段竟也能识破,顾兄当真是经天纬地之才。”
顾敬亭笑道:“却不是我的功劳,乃是小徒解出。”
史嘲风也觉奇怪,道:“你这徒弟倒也如你一般,什么都会。”见顾敬亭一边说话,一边手上不停,看着都是眼花缭乱,道:“如此复杂,就便消息传到,又如何解的出?”
顾敬亭道:“这个看着复杂,其实不难。折纸的手段,主要便是这么几种。军中的阴符我也见过一二,用的最多的,便是‘山卷中盖层收印,丙午子癸乾辰酉’。”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越听越是糊涂。阴符乃是密码,阴书便是以密码写就的密文。后一句“丙午子癸乾辰酉”,在座也是人人都懂,乃是二十四山之方位。
二十四山又称二十四山法,由来已久,汉代司南上已见使用。常言四面八方,八卦分四维、四隅。乾坤巽艮为四维,兑离震坎为四隅。四维分指西北、西南、东南、东北,四隅分指正西、正南、正东、正北。在此基础上,再作细分,成二十四方位。
唐杨筠松撰《青囊奥语》其弟子曾文迪作序。《青囊·序》曰:“先天罗经十二文,再用干与维。”八干四维加十二支,共二十四数,就是罗经二十四山。八干: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四维:乾、坤、艮、巽。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堪舆风水的罗盘之上,都是按此方位。
如此将周天分为二十四个方位,清晰明了。学武之人,教授方位,也都用此法。是以众人一听就懂,但前一句却是浑不可解。
顾敬亭道:“前面说的乃是折纸之法。向内折,纸张内凹,为‘谷’,向外折,纸张凸起,为‘山’。一面反复为‘卷’,交替谷折、山折为‘层’,此外又有‘中’‘盖’‘反’‘转’‘张’‘收’‘印’等等。‘山卷中盖层收印,丙午子癸乾辰酉’。前句首字乃是折法,后句对应角度方位。
折完,写上此字,再将折纸打开,文字便散作笔画。如此反复,直到内容写完。另取一纸,照笔画描摹,消去折痕。若有多张纸,先后顺序也有暗记,注明对应的解法口诀。”
众人都是点头,这法子听着就是复杂无比,居然还有人能直接破解出来,这一师一徒当真都非常人。
顾敬亭下手如飞,不多时,四张纸凑出一十五字,一一与众人看过。
林离方也是惊讶,道:“曦言,乞封蜀王,诏书、金印,献阶、成、和、凤。这吴曦要自立为王,对金国称臣,讨要封号,还要将阶、成、和、凤四州献上!”
阶州(今GS省武都东)、成州(今GS省成县)、和州、凤州(今Sx省凤县东)乃是川陕屏障,这四地拱手相让,乃是开门揖盗,引狼入室之举。
盛云英眉头紧锁,道:“这密书可靠么?”
顾敬亭道:“书信杂在一堆军士家书之中,故意走的寻常驿送,想来不会有假。”
史嘲风摇头道:“我早说那吴曦有反骨,相信不得!”
林离方面露忧色,道:“韩大人当真是完全信错了此人。川中若叛,无异雪上加霜。金人岂那么好交道,必会令他出川,威胁京西、荆湖。被他肋上重重插上一刀,大宋岌岌可危。”
顾敬亭道:“如今韩大人对三线已完全丧失统御之能,不仅西线吴曦。初,韩大人拟用广帅薛叔似统帅淮西军兵,薛叔似不肯赴任。又命知枢密院事许及之守金陵,许及之也不出守。调任丘崈为江淮宣抚使,丘崈也辞不受命。皆因众人对其作为毫无信心。六月,七月,局势急转直下,宋军屡遭败绩,韩大人不思己过,而以出兵无功之名,罢免苏师旦和邓友龙,强启丘崈为两淮宣抚使。此举不但遭敌对者嘲讽,就连原本亲近他的一批人,也跟着心寒。”
虚明大师道:“那依顾兄,扭转时局,又有何高见?”
顾敬亭看看燕长安,燕长安沉声道:“眼下之计,当诛杀韩侂胄。”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江忘亭惊的站起身来,道:“燕大侠,这玩笑可开不得。”
燕长安摇头道:“不然。眼下韩大人把持朝政,任用奸佞,排除异己,不辨时局,指挥失当,众叛亲离,已成北伐最大阻力。若放之任之,必是倾覆之局。”
顾敬亭道:“杀韩侂胄,其利有三。其一,我朝历来不杀士大夫,臣子死于任上,便是忠良死节之臣,其遗志将为万民所仰。只要说韩大人死于金人之手,立能激昂百姓之志,堵塞群臣之嘴,坚定圣上北伐之念。北伐抗金之议便再不容颠覆,君臣百姓,上下一心,矢志不渝。
“其二,韩大人长袖善舞,庙堂之上,经营有方,但对军事多是纸上谈兵之见,偏又好固执己见。除掉韩大人,替换知兵善战之人,才能扭转乾坤。
“其三,眼下庙堂之上,主战派不亲,辛弃疾等宿老皆推辞不入朝辅佐,主和派更是视韩大人为眼中钉,处处针锋相对,庙堂之上,乱成一团。韩大人可说众叛亲离,积重难返。便是对韩大人自己,此番杀身成仁,日后定是千古忠良名臣。但若放之任之,以致北伐失利,难免声名狼藉,甚至遗臭万年。”
陈观泰不住摇头,好容易忍住未曾打断,耐心听完,急冲冲道:“荒谬,荒谬,危难之际,正该戮力同心,岂有自毁长城之理。”
林离方也道:“是人皆会犯错,韩大人光复之心,为北伐大业呕心沥血。若无其经营,何来今日北伐之举。纵有不明不察之过错,也应想法晓以利害,拨乱反正。眼下同仇敌忾之际,不去杀敌弱寇,反是倒行逆施,自断臂膀,岂不是叫亲者痛,仇者快。”
史嘲风与褚博怀对视一眼,史嘲风道:“顾兄之议惊世骇俗,我等须得好好想想。”
江忘亭皱眉道:“此议荒谬之极,听着都是罪过。我等万不可病急乱投医,好心办了坏事。”
顾敬亭道:“韩大人虽诸多弊端,但终有一颗恢复之心。若不是眼下大厦将倾,我等也不会有此下策。”
叹息一声,又道:“北伐大业,不容有失。若是适得其反,恢复不成,反断送大宋江山,山河破碎,亡国丧家,生灵涂炭,岂不遗恨千古。眼下为全大局,解万民之倒悬,说不得,只能借韩大人头颅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