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动,猛然想起:“他自己不动,还有别人啊!这分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耳边钻进赵无极等人的只言片语,顿如醍醐灌顶,心道:“是啊!我怎忘了此人!此人出了名的阴险狡诈,定是他暗中捣鬼!”
他先入为主,认准了萧平安貌似憨厚,实则心机深沉,又听赵无极等人闲言碎语,只觉抓到了根脚。全然不曾去想,萧平安早已离去,那时可还没人想到“花灯射履”。
朱东家已经吩咐下去,道:“取灯来!”
结果自然不须再问,“三七八”灯中一个小盒,中间一颗滚圆北珠。
赵无极哈哈大笑,上前抱拳道:“恭喜诸位,五局三胜,大功告成。”
欧阳宗言终于回过神来,怒道:“等等,这不能算,哪有猜的这么准的!”
沈放早知他定时不肯认输,笑道:“沈某侥幸,一是承欧阳兄吉言。二来也是捡了欧阳兄的好处。欧阳兄梅花易数果然灵验非常,只是欧阳兄略为大意。巽上巽下,利在东南,利得三倍,既然三倍,开头这数会不会是三。在下贸然一试,竟然成功,实是侥幸,侥幸!”他一番编排,把事都推在欧阳宗言头上。
一旁朱东家笑道:“大福之人,福源深广。沈公子举一反三,正中下怀,也是难得。不知沈公子大名?”
沈放道:“不才姓沈名放。”
朱东家大惊,一把握住沈放手臂,道:“沈放,你是沈放?”
沈放嘴巴嘬成个圆圈,奇道:“朱东家为何如此?”
朱东家激动万分,脖子上的肥肉直颤,道:“我是你朱心武大叔啊!”
沈放故作震惊之色,道:“朱大叔,你怎么……”
朱心武长叹一声,道:“吃的太好,动的太少!管不住嘴,迈不开腿啊!”
沈放纳头便拜,道:“侄儿拜见叔父。”
众人几欲夺门而出,双手掩目,实在是看不下去,都是心道:“原来如此,两人早就认得,还是叔侄关系,这还有猜不中的。”
望向欧阳宗言,都是悲悯之色,道:“你在人家地盘上,出这种主意,当真是作的一手好死。看看,人家丝毫不怕你知道,还要当面认亲,好生恶心恶心你。”
花轻语一旁强忍笑意,不敢说话,唯恐憋不住笑出声来。
朱心武眼角微湿,伸手扶起沈放,道:“你燕大叔可好?”此人正是燕长安的好友夔州朱心武,本就是个大商贾,多年不见,这生意已经做到燕京来了。
先前朱心武听了沈放名字,就已经猜到八九,只是自己变化太大,沈放也未认出。到欧阳宗言提议“射履”,方才暗中吩咐吕掌柜,假意答应欧阳宗言,又借机给沈放提醒。
沈放也是吃惊,却是不动声色,将戏演完。知道瞒不过众人,不捅破反而与人口舌,索性就此相认。
此际两人一番做作,但朱心武眼中泪水却是真的。
沈放道:“大叔一切都好,若无意外,明年就会到中原来,到时我们一起去看朱大叔。”
朱心武道:“好,好,先前我接了毛兄弟的信。说你长大成人,一表人才,我好生高兴。又听说你与人结仇,报仇不成,音讯全无,又好生担忧。你怎来了燕京?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哎,你这孩子,从小到大,也是命运多舛。”
朱心武情深义重,拳拳关心之意,沈放心中也是感动,此处不是寒暄之地,简单道:“小侄一切都好,改日与叔叔详说。”
众人见两人越说越亲,却都是摇头,认准了两人都是演戏。
南雄泰自觉又学了一课,低声道:“想这也是萧兄弟安排好的,要圆上一圆。”
赵无极呵呵一笑,道:“南贤弟举一反三,果然大有长进。”随即又是大摇其头,道:“只可惜这两人表情呆滞,动作僵硬,言语生涩,表现浮夸,哎,与萧兄弟真是不能比啊,不能比。”
身边几人都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欧阳宗言此际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弄巧成拙,正落入旁人手心。但眼下却是举棋不定,不知该打落牙齿朝肚里咽,还是索性和沈放翻脸。自己与吕掌柜暗通款曲,若是争执,人家定要揭破。
正犹豫间,三楼之上,一人哈哈大笑,道:“好,好,当真如此之巧。我等输了。”正是欧阳世家四叔欧阳延方说话。
欧阳宗言急道:“四叔!”
欧阳延方道:“赌的不就是运气么?人家运气如此之好,咱们自投罗网,还有什么话好说。这局吾等输的心服口服。”
对面屋中,传来银铃般一阵娇笑,盛云英道:“四长老果然爽快。”
宋源宝一声欢呼,道:“赢了,赢了,分钱,分钱!”
花轻语一推沈放,道:“你来分吧。”
沈放本想推辞,略一思索,上前道:“好,那我就厚颜说上几句。”拉过一人,耳语几句,那人跑去,不一会带来一个卖花姑娘。
沈放笑道:“说了买你的花,怎么走了?一两银子一朵,都卖与我可好?”
那小小姑娘面上一红,连连点头,眼角却是湿了。
她一篮子绢花也卖不了一两银子,有了这些钱,这个冬天家里不会有人饿死,也不会有人冻死。或许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自己也能去“自力社”,去学一个织工。
沈放面带微笑,自她花篮中取出十一朵花。第一朵便给了林怀玉,又给莹儿、纥石烈光中、战青枫三人,道:“七姑娘莹儿两位配合无间,光中兄与战兄心细如发,四位乃是此番获胜之肱骨。”四朵花分别送上。
林怀玉和莹儿都是欢喜,面露羞赧之色,接过绢花便戴在发间。纥石烈光中也是笑着接过,战青枫却是不愿伸手,沈放微微一笑,硬塞到他手中。
第五朵第六第六朵,却是给了柳冲莹和沐云烟,笑道:“两位姑娘秀外慧中,冰雪聪明,一位虽可惜功亏一篑,瑕不掩瑜。一位不动如山,稳住阵脚。乃是此番获胜之基石。”
柳冲莹也喜滋滋接过。沐云烟伸手接了,笑道:“沈公子当真会说话,我可一点忙没帮上。”
一旁宋源宝急道:“还有我,还有我,我是什么。”
花轻语踢他一脚,道:“你是我们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宋源宝一张脸登时拉的老长,瞥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也输了!”
沈放也是发笑,将三朵花给到宋源宝手中,道:“你是我等的福星。”萧平安和秋白羽都半途而去,两朵花都给了宋源宝。
宋源宝喜道:“还是沈大哥识货。”
花轻语嘻嘻笑道:“他说的是福兮祸所伏,你明明就是个祸害灾星。”
沈放又拿一朵,伸手帮花轻语别在鬓间,笑道:“你是咱们主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当记首功。”
花轻语见他靠过来,手搭在自己发间,未免太过亲密,面上竟是一红,嘴上道:“不要你戴,都戴歪了。”
柴霏雪冷眼旁观,此际面色如常,有意无意,却是转过头去。
沈放又道:“这十朵花赠与诸位,沈某感谢诸位同舟共济,团结一心。”
又取三朵,赠与陈少游、柴霏雪、林怀风三人,陈少游仍在酣睡,叫了数声也未叫醒。沈放道:“三朵赠与三位裁决,沈放感谢三位公正严明,一丝不苟。”
林怀风笑着接了,柴霏雪却是看也不看。林怀风一旁见了,伸手帮她拿了。
随后沈放又取八朵,却是送与欧阳宗言、云锦书八人,道:“吾等江湖同道,君子之戏,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篮中绢花仍剩不少,沈放又请人一一赠与陆平仲、雷震、赵无极、常风、鹿安然等人,沈放道:“诸位或是武林前辈,或是江湖同道,相濡以沫,相呴以湿。今日博乐为戏,肝胆相交,他日江湖再见,愿为知交。”楼人之人,人人有份,这楼上的就顾不得了。
眼看一篮子花送出,沈放正色道:“吾等都是晚辈,在此玩笑,不想惊动诸位前辈高人。实不相瞒,晚辈囊中羞涩,休说三百万两,就是三十两银子,此际也赔不出。此乃非分之得,拿在手中,也是祸非福。我等只有八万赌资,其余诸位前辈所下,尽可作废。”
楼上欧阳延方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将我等瞧的忒也轻了,这输出去的钱,岂有拿回来的道理。你放心,三百万两,一毫一厘也少不得你。”
陆平仲大笑道:“正是如此,区区十几、几十万两银子,老夫还输得起。”
沈放其实早有预料,江湖人物,将面子看的比性命还重,大庭广众之下,出去的钱岂有往回拿的道理。他装作略一沉吟,道:“是小子孟浪了。虽然是晚辈几人赢了这些银钱,实不敢居功,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
清清喉咙,道:“诸位都是前辈高人,希望能从赢来的这些钱里,拿出一部分,捐给城中‘自力社’,叫更多穷困无所依的人家有个希望。沈放在此,谢过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