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六玩偶（上）
周三下班高峰时段的商场车库不太好停车。
江陌先把哼哼唧唧地要陪她满地下二层晃悠的邵桀扔在了直通顶层影城的电梯口，好不容易眼尖手熟地抢占好车位上楼，离得老远就看见先一步取票候场的邵桀捧着爆米花一桶可乐两杯，被几位学生模样惊喜地截堵在了影院零食吧台的烤肠机前头。
江陌今天刚在闹哄哄的人堆儿里钻出来甩开半身的轻松，了眼眺向正纠结着怎么抱着一堆零食签字合影的邵大选手，她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捞过他手里的爆米花桶就没再往前凑，转头往影城门外兜了几步，歪着脑袋往电玩城里扫了两圈，眼神倏地一亮，耷下视线瞥了眼时间还算充裕的手表就径直凑到了射击靶位跟前，跃跃欲试地攥了下拳头。
电玩城里的射击靶位几乎算得上是小年轻游乐场约会的打卡必备项目。
江陌平日里穿街走巷地调查取证，不常随身配枪携带，外加上这两三个月来重案要案纠缠不休，脚打后脑勺儿地忙得连训练靶场的门把手都没机会摸到——
江陌实在手痒地在旁边围观半分钟不到，到底还是掏腰包换了一篮底的游戏钢镚，三点一线屏息抵肩瞄了三发靶心正中，靶位周遭就低呼高叹地围上了好一圈热闹，直等到她拎着一大把兑换小票从情绪价值拉满的欢呼声里昂首挺胸地踱步而出，搭眼就看见邵桀揣着胳膊撅着嘴，气鼓鼓地守在人堆儿的最外头。
“把我一个人扔那儿了！”
江陌到底是没忍住一肚子窃喜嘚瑟的笑，眉眼弯弯地在邵桀的肩膀上一捞，大手一挥地把人搂到了兑换奖品的吧台前头，指着展示柜中间那一趟的奖品玩偶，土财主似的让他随便选随便挑。
邵桀好哄得很，抿唇也就坚持了三秒不到，前脚刚把兑换来的小熊玩偶夹在咯吱窝底下，后脚嘴角就快咧到后脑勺儿，摇摇晃晃地碰了下江陌的肩膀，生动形象地在这张平日里和煦却疏淡的面皮上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喜上眉梢”。
距离电影检票还有五分钟，邵桀拽着江陌站定在影院循环播放预告片合集的屏幕跟前，稍稍前倾下身子，挑挑拣拣地把这场即将开演的电影预告补充说明似的跟隔了好长时间才有机会在电影院里安生坐上两个钟头的江警官聊了聊，耷下视线却正看见江陌意味深长地朝他抬了下眉毛，捧着爆米花嚼了又嚼。
“……蓄谋已久？”
邵桀先怔，旋即眼神心虚地一飘：“什么……蓄谋已久？”
江陌轻哼一声：“你说呢？”
“蒋唯礼的情况我……先前就跟你说起过。”
邵桀在江陌面前藏不住什么花花肠子，提了口气试图挣扎未果，老老实实地耷下脑袋嘀咕了几句乖巧：“挖心案不是最近在网上闹得挺大吗？外加上前阵子毒快递的公告刚发出去，赵姐就琢磨着推个波澜添把柴火，把蒋唯礼热衷于‘网暴教唆’这潭浑水再搅和搅和……”
“结果没想到经侦查案正查到梁明投资的那个Lm俱乐部头上，攒局涉赌的情况直接扯了一串倒霉蛋出来，蒋唯礼跟那个俱乐部的经理关系最近，即便躲得过一时，经侦也不大可能放过这么一号‘钞票’，你手里这把柴火正正好好地烧了个正着。”
江陌稍微回想，抬眼在邵桀垮塌的肩上敲了敲：“赵记者跟我说了个大概，不过我怎么听她说举报的证据其实不完整？今天来市局是不是因为这事儿？”
“是，也不完全是。虽然是匿名举报，但赵姐那一五一十的脾气，把我交代出来那还不是迟早，也是趁着休假还没结束，正好公司那边跟他们有过资金往来，配合调查聊了聊。”邵桀稍微叹了口气，忖度了几秒措词，缓声笃定道：“这次匿名举报多少有点儿冒进的原因是……蒋唯礼想跑。”
“盛城国际最近风吹雨打的飘飘摇摇，蒋唯礼干得就是见风使舵的勾当，卷钱跑路也没什么大不了……”江陌忽地一顿，眨巴着眼睛看向邵桀绷紧的嘴角：“乐天儿今天也跟我提了一嘴来着，说蒋唯礼提早挂牌想离开盛安，是不是因势利导且不谈，这摆明了违法犯罪的事儿就差捅破个窗户纸，他要是想逃脱惩罚，应该卷钱往国外跑啊？他既然不是怕坐牢……那就是……怕盛安这边有人要——”
江陌话音戛然止住，邵桀皱了下眉，缓慢颔首道：“蒋唯礼前段时间在私下里折腾手里的资源变现，那会儿我就挺好奇，为什么他做这个行当这么久，还要再最后捞这么一遭……能不能得逞且不说，这不就是在警方已经开始留意梁明投资的产业之后，挖坑自己往里跳？后来我才意识到，蒋唯礼这么做无外乎两个原因。”
“一来，这赌局背后的大老板要比警方可怕得多，保不齐命都要搭进去。”江陌敛眉停顿了片晌，嘶声哼笑道，“再者，借着蒋唯礼的赌桌流通的东西，很有可能不是现金，而是别的什么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出手的‘硬通货’。”
邵桀未置肯否，毕竟立场不妥，也没把话字字句句地咬到实处，只是近乎气声地叹道：“不过除了在那个组局的群里打听到的消息以外，别的忙我估计帮不太到。”
“蒋唯礼的事儿接下来有经侦那边处理。”梁明和盛城际速背后的猫腻跟缉毒支队沾了个或多或少，江陌没挑破，适可而止地压住了邵桀的肩膀轻轻摇了摇，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眼睛转了一转，眉毛又是一挑：“不过我说你蓄谋已久的不是这个事儿。”
邵桀懵了一瞬：“啊？”
“这电影你提前看过，位置时间都选得刚刚好。安排在市局门口围观的人也都提前打了招呼，让他们准点儿‘下班’，别碍着警车的道。”江陌看着邵桀后知后觉的赧然轻哼一笑，循着“嗡嗡”的震动响声反应了两秒，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冲着邵桀示意一晃，滑动接听贴在耳边道，“李复北群发消息的时候，有一位恰巧在调解室里头，看了个正好——董知博？住院住得好好的，怎么了？你妈又去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