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恒山犹如一场暴风雪过后,是平静的时候,雪便静静地躺着,高阳之下,几位弟子在雪地里刨雪,他们哭丧着脸,眼角留下泪。
这是伤郁的心境,原本尚存余温的太恒山,真正因为这个人的离去彻底安静了,默念着他能在天上安好,见他祥和的面容,有些于心不忍地在他身上盖雪,慢慢地被堆成了雪堆,然后是早已刻好字的木碑,插进坟头前的雪里。
“师兄一路走好!”说着话,却没有恨意。
论剑会被打断,因为钱博的死,许多弟子便明白了修行的意义,经过这一战,掌门也绝了再立核心弟子之心。
看到弟子见他的眼神,包括林海青与屈寄勋,掌门少了一臂,正好燕九出关,太恒山掌门的一臂,似乎因为燕九补全了。
燕九有自己的想法,像端之这样都能断掌门一臂,那他呢?他是最有希望继承九尊之位的弟子,然而却是已经几乎疯狂的端之练成了凤起天舞剑,那样的力量足以与九尊匹敌,可那天他看到掌门与端之激斗,他却无从下手,那种无力感他铭记于心,有感惭愧之意。
“让他去吧!”掌门也不再劝说,燕九敢提出离开太恒山,或许有他自己的考量。
众弟子都期盼着他们的大师兄与他们一起承担太恒山所面临的重任,可燕九却觉得要入世游历。
“掌门……”屈寄勋担心地看向掌门,他少了一条胳膊,难说会有人来滋事,想入十尊的人,谁不想趁此机会得到剑圣的认可呢!
恐怕这件事并不是他们想得那么简单,也不知剑圣断臂之事会不会传出太恒山,但以往时的经验来看,这件事没多久便可令天下皆知,瞒不过。
已经有弟子在担忧,世人会如何看太恒山这一任的剑圣,也不知他是不是徒有虚名,毕竟谁会相信剑圣会败在自己的弟子手上。
太恒山确有剑圣,那一剑斩杀端之的出剑人,更服得众心,可是那人却从不出后山,只在一隅之地悠闲,看着不像是在修炼,却尽显心郁。
话不尽的悲伤,她的故事流传在太恒山,以前没人敢提,现到如今,竟成了各种议论之处的话题。
“为情伤骨,断情生,思是旧人,难知恨。”
她那一剑,出得奇,出得连掌门都无言,但那一剑她必须得出,不然太恒山的掌门能否留命,掌门自诩也难测。不得不说不惧生死的凤起天舞究竟有多厉害,总之到最后,即便朱予荀与剑圣联手,也未必占得上风,全力的凤起天舞剑便是玉石俱焚,也许端之真正认清楚朱予荀人来,引他彻底爆发。
燕九下山历练,路途如何,他自己都没有想好,有时他甚至质疑自己所练的剑法,一句莫问,他始终不得其关键。
所有人都在恨端之,唯独燕九是羡慕他的,虽然下场惨不忍睹,但最终能以凤起天舞示人,换做他,哪怕是死也是无感。
山巅生来千秋雪,独意高处寒。世间本有暖晴春,问自心何欢?是独孤一人,还是那人间烟火处!
走之前,燕九特意来拜见鹿翊夫人,他来到后山时,便已经看到有众多弟子已经在此慕名等候。
朱予荀那一剑,掌门没出手,那时无人在意,而端之这一剑,众弟子看在眼里,从那以后,后山热闹了起来,在这蹲守的弟子,都是想前来被指点,可鹿翊夫人把自己关在了祠堂庙里,列祖列宗的牌面,却在这时众弟子也无缘一见。
“师兄也是来寻长老的?”凑上前的是新进门的弟子,他不认得眼前这个人,但却从他身上看得出岁月,所以一语便叫唤他师兄。
燕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紧跟其他弟子的目光,有人认道“是燕大师兄!”
“真的是!”
惊讶燕九为何会出现,也有人难得瞧见燕九师兄,他一闭关,他的身影只在传言里,都说燕九是天人榜第一人,可见过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众人见此状,大致能明白燕九来此的目的,如今谁都想亲近鹿翊长老,有些人则是暗自后悔,若是当年没得罪焦雪,成了朋友便算是有了去后山宗祠的桥梁。
燕九不解这些弟子为何只在后山留守,却无人敢进去,他没多想,便直接飞身进了山洞。
“不愧是大师兄!”众人见到,不由得一番惊讶。
燕九也是进山洞时才察觉诡异,原来在这附近被万道剑意隔绝玄妙莫测,难怪说那些在后山蹲守的弟子没有一个人赶紧来,而他之所以无事,完全是因为这些剑意对他没有敌意,在这剑意的背后,自然是鹿翊夫人在操控,燕九也由此明白,是鹿翊夫人有意与他一见!
进入山洞并没有见到鹿翊夫人,眼前一幕的是燕九曾时有来过这里,那时只是匆匆一瞥,根本没仔细看那些牌位都陈列些什么名号在上面。
燕九顺手在旁拿了三柱香,借着火烛点燃,举过头顶,跪地三拜。
他走上前去,在众多的香支斗里寻空插了上去,这些密密麻麻有烧完和刚烧的一起,在众多牌位前燃烟,那烟浓得燕九依旧看不清牌位上的字。
“要走了?”说话的是鹿翊夫人的声音,然在这洞里却不见她的人影,又继续说道“留在山中继续闭关,为何想要下山!”
“我一直想不通,莫问剑为什么进展甚微,敢想是不是我不应该太局限于自己身处闭关室,我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了,或许我应该下山去看看。”燕九想了良久,回她道。
“如果你下了山,那在山下所悟的剑道,又算谁的?”鹿翊夫人传声问。
“是我自己的!”燕九惭愧的口气说道。
“你要带着莫问剑下山?”鹿翊夫人稍有停顿说“莫问剑是太恒山至高剑技,你能确保自己不在山下泄露剑技,令我太恒山颜面何堪?”
“泄露?”燕九呼一口气继续道“我也不知道太恒山以外会怎么想,但如果他们想要,便只能看到我的尸首!”
“尸首?”鹿翊夫人意味声长道。
“罢了,尸首倒不必,你自己的道你自己定,我言尽于此,一路下山,切莫回头!”鹿翊夫人言语凛然。
“一路下山,切莫回头!”燕九重复道。
转身离开,在燕九的思绪里,他或许真应了鹿翊夫人说的那般,若终身没能悟出莫问剑,也许这辈子也没脸面回太恒山了。
燕九离开,鹿翊夫人赫然现身,她望着燕九离开的方向,仿佛历历在目,忆起当年师父在后祠决然离去。
那身形歪斜,头也不回,而她是一眼又一眼的绝望,心被针灼。
鹿翊夫人捂住胸口,在她身上,散发着黑气,那是阴神咒升腾引起的现象,阴神咒带来的痛苦,就如同在生死边缘来回,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对她而言,已经习惯。
无缘剑在何方,可伤了心中人?决意不想见,奈何相思苦上悲!心绝!又心绝!
燕九离开,太恒山众弟子相送,望君欲千里,待君念归还。这是太恒山对他的期望,然而却有人在想,这天人榜第一下了山,入这人世间,究竟会搅动怎样的风云!
有了心中所向的人离开了山,他的心已经不在山里,他释然离去,心中的大石没有了,再次见到他的师父时,就不必摆出一副要复仇的臭嘴脸。
他应该要对自己的师父好一些,以前他没想过,现在他满脑子就是想着日后如何把墨梅山庄弄得兴旺,也不知心底里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蹦出多种多样的心思,大概是这十多年里,他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振兴墨梅山庄。
有了心之所向,路便宽大,有了满腔热情,脸上笑起。没有什么不可能,只有他自己不尽意。
燕九下了山,去往的地方就是在太恒山脚下的天人榜,那里陈列百号姓名,他的目光定在了他的名字上。
天人榜第一,自上一次与孟无常的那一次比试得来的,也已经三年时光,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他又何尝不是为了躲避。
三年前的他意气高涨,得见琴魔身手的他,立志要取代剑圣,那时候他的剑术成长十分快,等到孟无常上门,便直取其榜首之位。
第四的端之被除去,不入太恒山见证那一战的人可能是不知道,端之已经强到能与九尊不相上下,那样的境界,他见过,同时看着榜首的自己,相比端之他还是差得太远。
路之尽头,没有回路,莫问剑法,修到最后,才发现自身处境如同是“江道流下,汇海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