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黄碎发下,一双半睁着的眼睛黯淡无光,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发呆。
他的脖颈处有一条大约两寸长的缝合伤疤,弯弯曲曲的,像是被硬生生撕开过。
在这五月初的日子里,男人还披着件棕色的毛皮大衣。
他来到柏咫涯所在的店铺对面的长椅上,取出一支烟。
点火,坐下。
两人相隔四米左右,胡茬男看着地面,柏咫涯闭着眼睛。
烟燃至一半,灰烬不舍地连结着自己的躯体,长长的烟灰就这样悬于空中。
“「蛇牙」加入蓝眼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传了出来。
柏咫涯仍闭着眼睛,轻声说道:“他今天来找过我了。”
“怪不得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一副吃了屎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一道悠长的白雾溜出他的嘴角,干燥的指尖微微一抖,烟草与卷烟纸的尸骸在自由落体中化作无数苍白的粉末。
“你应该多给他两拳。”
柏咫涯没有回话。
“这座城市怎么样?”
“目前还能接受。”
“我今天早上到的玉桦西站,逛了一圈,除了「施山」那边都去过了。”胡茬男看向柏咫涯,“跟广临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乡下。”
柏咫涯说道:“我倒是希望再‘乡下’一点。”
“真搞不懂你。”胡茬男从怀里拿出一罐咖啡,说道:“这几天来了很多人,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平。你猜是跟什么有关的。”
柏咫涯没说话。
胡茬男也不恼,自顾自地说道:“本来有「苏只」的大人们在的话,我们这些小人物应该没那么大胆子的……”
他显然掌握了什么特殊的消息。
柏咫涯说道:
“我没兴趣。”
老板娘抱着两个箱子走了出来,柏咫涯转身迎了过去,也没跟胡茬男道别。
不过,待柏咫涯走进试衣间后,杨安转身走向了胡茬男。
“你们在叙旧?”
“叙旧?呵呵……”模糊的笑声从胡茬男的喉咙里响起。
杨安有些尴尬地摩挲了下手掌,问道:“怎么称呼?”
“名字……”胡茬男看了他一眼,思考了起来。
一般来说,这并不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朝狼……算了,叫我红中吧。”
“红中?!”
“对,就是麻将里的那个。”他吐出一口烟雾,杨安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两步。
红中说道:“我当然有很多想问他,但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说,何必多此一举。”
杨安说道:“我感觉他挺好说话的。”
“挺好说话的……?”
红中看了他一眼。
“在你看来,他是这样的人?”
被他这一反问,杨安心中倒是突然没了底,仿佛自己说错了什么,嗫嚅片刻后才点头确认。
红中没再说话,他翘起了二郎腿,将抽完的烟蒂捏在手心里,手掌再张开时烟蒂已然消失,只剩几点灰烬飘落。
但对武者相当有兴趣的杨安并没有就此沉默。
“你为什么叫红中啊,是经常打麻将吗?我打麻将也很厉害的!”
“我不喜欢打麻将。”
红中又点燃了一支烟,说道:
“以前没事情干的时候,身边的人喜欢打麻将。”
杨安:“柏咫涯也是其中之一?”
红中轻轻点了下头:“但他从没上场打过牌,我们最后叫‘白板’的也有,叫‘发财’的也有,人人都有外号,就他没有。”
杨安问道:“他不喜欢打麻将?”
“别问我。”
红中淡然说道:“我对他的了解不一定有你多。”
杨安莞尔道:“不会吧,你不是跟他待了半年吗?我才认识他一个月呢。”
“一个人要是不想对别人敞开心扉,在一起待个十几二十年别人都不一定了解他。”
“他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吧。”
“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办妥,脸上也永远看不出情绪。你要说这样的人不难相处,某种方面来看也不是错的,毕竟他永远不会让你为他担心。”
“他没你说的那么……拒人千里之外吧,我觉得还好啊。”杨安挠挠头说道。
“是吗?”
红中看向他问道:
“那你见过他笑吗?嘴角扬起的那种。”
杨安愣了愣,脑海中的记忆开始飞速检索,但很遗憾并没有搜索到对应的对象。
“没……虽然没有,但他情绪偶尔是会变化的,我能察觉到!”杨安努力地辩证道,“今天他还稍微捉弄了一下我们的一个朋友呢!”
“嚯……”
红中闻言,神色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这倒是让人难以想象啊。”
杨安继续说道:“而且这才一个月,他不笑只是比较、比较淡定而已……我看你也不像是会笑的人啊。”
红中闻言,转头看向他,微抬起头,让杨安看到了自己的下颌。
在那浓密的胡茬之中,隐约可见一道环绕着下颌骨的伤痕。
“我脸部神经部分受损麻痹,也就是面瘫。”
杨安低头说道:“不好意思……”
“没事。”
红中摆摆手。
“等他出来了,你就跟他说……”
他话说到一半,沉默下来,手中的烟悬在半空,静静地燃着。
“算了。”他忽然起身,从怀里拿出一罐捂热了的咖啡,递给杨安。
杨安还没反应过来,接过咖啡看了看,再抬头时,已然不见红中的身影。
不久后,柏咫涯走了出来。
“他走了,留了这个给你。”
柏咫涯看了一眼杨安手中的咖啡,说道:“你喝吧。”
杨安问道:“这是什么?”
“咖啡啊。”
“他留这个给你干嘛?”
“我不喜欢咖啡。”柏咫涯说道,“他来找我,我没怎么理他,所以他想恶心我一下。”
“就这样?”
柏咫涯点点头。
杨安说道:“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红中。”
柏咫涯说道:“有一次他跟别人打麻将连续打了四张红中,刚好对面有个在打‘国士无双’的就差张中,那个人很生气,把他拍在桌上当中打。后来就变成他的外号了。”
杨安笑了起来,拿出手机随意地瞥了一眼给柏咫涯买衣服的价格,疑惑道:
“怎么这么便宜?”
柏咫涯说道:“便宜点不好吗?”
杨安眉头皱了起来,猜到了可能是老板娘轻视柏咫涯,刻意挑了便宜货。
柏咫涯对此并不在意,说道:
“这几件挺合适的。”
杨安沉默片刻,点点头:“那行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