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间成衣店。
墙上挂着一件绛红色的对襟广袖喜服,肩部披着霞帔,胸前还配了一对赤金的同心锁。
逶迤拖地的裙尾上绣着鸳鸯蝴蝶,端正庄重,华美到令人移不开眼。
几乎是一瞬间便看透了他的心意,宁扶蕊垂下眸,心中有些轻微的动容。
他的执着程度不似常人,这件事可能在他心里已经想过千万回了。
她了解他的性子,她看得出,他对成亲这件事没有概念。
旧时他与她提成亲,那是单纯地想与她在一起。
如今他再与她提起,也只是因为宫里有老宫女顺口提了一句,一对夫妇死后能再续前缘,他便一直念着。
而他又那样顺着她,但凡她说一个不字,他便会将那件事永远压在心底,惦念到死也不会再同她提起。
直到老板小声提醒她,她才慌忙抬起头,朝他笑道:“就给我画一对蝴蝶吧。”
老板和颜悦色地应了声,瞧着这对神仙眷侣一般的夫妇,眼里满是羡慕。
两人手还牵着,到老了感情也那样好。
傍晚,宁扶蕊与他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惟卿。”
周惟卿垂眸看她,眼里是永恒不变的爱意。
“我们成亲吧。”
一瞬间,风停了,树也止了,漫天的喧嚣渐渐隐去,他的呼吸也逐渐慢了下来。
她仰头笑望着他,他能清晰地望见她眼里自己的模样。
他缓缓转过身,心中漫上狂喜,连带着唇齿也不住地颤栗。
她答应了……
她回应了他的私心,她允许他与她再续前缘。
宁扶蕊就知道他想歪了,她微微板起脸,认真道:“成亲不是只有这个意思的。”
他眉宇间的欣喜逐渐变得空茫起来,如同坠入了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那……成亲到底是何物?”
宁扶蕊拉着他一边走一边解释。
“成亲跟爱情是没有必要联系的,只要二人感情足够深刻,成不成亲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它更像一种承诺,一种羁绊,是相互选择对方作为自己的精神依托,其中还包含了责任,担当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
周惟卿眉眼愈发柔和,原来成亲便是他一直苦苦所求的东西。
他将她当成自己的信仰,而成亲便代表了她也自愿地依赖他,要与他一直在一起。
宁扶蕊见他眉间一直挂着喜意,又故意开口问道:“你很开心吗?”
握着她的手愈发地紧,他道:“很开心,我从未这般开心过。”
宁扶蕊轻咬着下唇,轻轻笑了两声:“我们可以办两场婚礼,一场中式的,一场西式的。”
他嘴角的笑意比今天早上的还张扬:“都听你的。”
“唔,那婚礼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你介意吗?”
他眉头微微抬起,似是有些不解:“为何要介意?”
宁扶蕊凝着他的眉眼,觉得他傻。
婚礼明明是要昭告天下的,还要三书六聘,要请媒婆,宴请父母亲朋……
他似乎觉得她是不会错的,他永远都会听她的话。
如果她哪天说自己要当皇后,估计他也会满足自己,去弑君夺帝。
可她从来都不似他心中那般完美无缺,她其实很自私,很个人主义,万事都先考虑自己。
她沉吟一声,顺着他的心思编了个话,开口道:“因为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参与。”
周惟卿很认同她这个说法,乖巧地点点头:“嗯。”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她逛了一日,精力耗尽,沾上床榻便熟睡了。
周惟卿回到房中,因着易容的面具要每日用药水保养,他只能每晚趁她睡下之后再卸下面具。
见她房间已经熄了灯,他卸下面具,悄声走进她的房间。
他今日实在欢欣,自她提了成亲之后,似乎他与她的距离便近了许多。
如今,连月亮都特别照顾他。
月光透过窗棂撒照在她身上,使她浑身都蒙上了一层浅白的柔光。
他指尖止不住地轻颤,极小心地抚上她睡梦中的脸。
她的面容苍白却恬静,嘴唇有些干,鼻下细弱的呼吸预示着她的生命即将消逝。
心中横生的爱欲将他填得满胀,呼之欲出。
“我爱你……”
短短的三个字,他梦呓般地说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纾解心中汹涌的情感。
说着说着,微微咸苦的水液便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无声地滴落在床榻边。
能不能不要走。
他不敢高声,不敢惊动她分毫,他别无他法,只能在心中默念,无声地期盼。
期盼她有一天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同他说,她不走了。
他解了外衣,轻轻地躺在她身旁,握着她枯枝一般的手,缓缓闭上了眼。
翌日,宁扶蕊睁眼见到床头柜上放着周惟卿给她准备的早膳。
有粥有菜,都用碗盖着,她掀开的时候还带着微温。
周惟卿一早就上街去买喜服了,那掌柜见是他一个人来的,神情有些诧异。
他善意地提醒了他一下:“郎君,这喜服,您家娘子合适么?”
周惟卿微微敛起唇边笑意,想起她如今瘦削的身子,便朝他问道:“可有更小一些的?”
掌柜给他拿了几件小的,见他还有些犹豫,便说:“呃,这喜服还是量身定制的好,毕竟也算在三媒六聘里,一样轻慢不得!”
周惟卿心中一跳,面上却仍然平静似水:“三媒六聘?”
“是啊,三书六礼,三媒六聘,讲的就是一个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啊……”
掌柜滔滔不绝地拉着他说了半日,心中却愈发奇怪,这样年轻有为的郎君,一个人来就算了,怎的还糊涂成这样?
周惟卿默默听完流程,挑了一件质感极其上乘,却无甚配饰的喜服。
那日她扮成长公主的模样,似乎被那些繁琐的饰品压得极其辛苦,他不想她那样辛苦。
紧接着,他又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了他。
“谢谢。”
说罢,他便提着包好的婚服走出了成衣店。
掌柜还以为他给的是正常金额,结果仔细一数,顿时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发,发发发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