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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扶蕊找了间客舍,因着两间房费用太高,她便折中开了一间有隔断的房子。

安顿好周惟卿,宁芙蕊累极了,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便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隔断的另一边,周惟卿因为在医馆喝了药,此时已好了许多,至少能下地走路了。

他坐在桌案前,思索着郎中的话。

她来开阳郡应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如此愁眉不展。

三千两......

他这些年存在钱庄的俸禄拢共有八百多两,还剩二千多两......

思绪一定,他下楼买了点笔墨。

宁扶蕊睡得心神不宁,恍惚间见到周惟卿夜半三更还亮着一盏灯,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问道:

“你不睡会儿吗,你都坐在那里好久了。”

周惟卿似乎在写着什么东西。

她坐起身,披了件衣服走过去看。

周惟卿似乎在画画?

见她过来,他便直截了当地说:“如今你我身上并无多少钱银。”

桌上放着许多张水墨画,山水人物应有尽有。

宁扶蕊看呆了:“你还会书画?!”

只见他挥毫运笔间,挥洒自如,纸落云烟,笔法有力而丰润,画中人物神姿仙态跃然纸上。

“所以你明天要出去卖画么?”

周惟卿点点头。

他眸光暗暗,转头望着宁扶蕊:“我是不是很丢脸?”

昔日翩翩探花郎,如今竟沦落到当街卖画的地步。

宁扶蕊眨眨眼:“啊?”

这人莫不是烧傻了,怎么这时候羞耻心就上来了?

更何况她怎么会嫌钱烫手呢!

见宁扶蕊不答,他又道:“总归是我拖累了你。”

宁扶蕊嘴唇嗫嚅着想反驳他,若非不是她心甘情愿,又哪来的拖累。

她既然选择了救他,那她就不会后悔。

“......”

她干脆拉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

“那我陪着你吧。”

周惟卿嘴角一勾:“你不累么?”

他方才还听见细小的鼾声,想她应该是累极了的。

宁扶蕊点点头:“累归累,可我睡不着了。”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为生计发愁。

她歪头看着周惟卿的侧脸,一头墨发只堪堪束起,垂落至肩颈,清隽出尘的眉眼顾盼生辉。

在灯火的映照下,一双秋水眼里,眸光明明灭灭。

宁芙蕊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真漂亮......”

握笔的手一顿,周惟卿转头看着她。

“什么漂亮?”

宁扶蕊被他一问,猝不及防打了个激灵。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张娇憨的面庞。

她贼喊捉贼地避开他的目光,心虚道:“你别自恋,我说你的画漂亮。”

周惟卿:“......”他也没说过他自己漂亮吧。

她伏在桌上仔细地看着他的画,鼻尖是温暖的墨香。

周遭太过安静,只余一盏烛火噼啪。

她很快又困倦起来,头搭在手臂上,神思恍惚,不自觉便吐露出了心声:“我想回家了。”

她想爸爸妈妈,想家里温暖的饭菜。

周惟卿看着宁扶蕊,眼中带着探究。

她说的回家到底是回哪里?

她似乎同他提及过,可他那时压根没听懂。

他很想再问问,不过她必定不会说。

不一会儿,宁扶蕊彻底睡着了。

少女白净细嫩的脸庞上隐约可见细微的绒毛,睫毛轻颤,双颊染着微红。

周惟卿手指动了动。

好想捏一把。

她总是对他毫无防备,明明他比外面任何人都要危险。

此时天色已接近黎明,犹豫几息,他到底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回榻上再睡。”

宁扶蕊摇摇头,口中呓语:“我得陪着你......”

听罢周惟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连他也不曾察觉的温柔:

“我画完了。”

周惟卿抬手将完成到一半的画翻了个面。

宁扶蕊伸了个懒腰,低低应了一声,揉着眼睛便往自己的床边走。

她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鼻尖闻到浓郁的饭香,促使她清醒了过来。

桌面上放着几道清淡的菜,有荤有素,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宁扶蕊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正正经经吃过饭了。

周惟卿静静坐在她对面。

“这些都是你做的?”

“买的。”

“你的画都卖出去了?”

周惟卿古怪地停顿了一瞬,点了点头。

他思索着早上发生的事情。

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站在他的摊位面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破画要五百两一幅?!”

周惟卿警告地盯着他。

周围的人纷纷围了过来,谴责他道:“真真是想钱想疯了!”

他的衣衫破旧,一看就知道是那些落了弟的穷书生,当官不成便只好出来卖字画维生。

最后他平静地收起画,装入画筒,去典当行将自己的貔貅吊坠典了出去,换了五百两。

那是阿娘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不过,总归还能再典回来的......

宁扶蕊吃着饭,同他商量道:“吃完饭你买点材料回来,我做几个香囊也能卖点钱。”

周惟卿忽然想起祁元白说的避雷......

而且她做的香囊,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给别人。

他思索一番,委婉道:“这几日你且好好休息,其余一切交给我便好。”

吃过饭,他买了材料回到客舍,便听见大堂里有人讨论着一个女矿商济贫的事。

这女矿商似乎在当地很有名,经常仗义疏财,帮助穷困之人。

一位年老的茶客嘲讽着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你没看见么,那寡妇助过的哪个男人没点儿姿色,说到底不过只是豢养面首罢了!”

另一桌茶客附和道:“对对,我前几日还撞见她大半夜府上张灯结彩,都不知道背地里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活儿呢!”

听罢,周惟卿垂下眼,静静走上楼去。

晚上,宁扶蕊照常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看他缝香囊,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颇好。

“周惟卿,你缝的这是什么图案的?”

周惟卿一顿:“......芙蓉。”

说罢,他用余光观察着她的神色,似乎并无异常。

“哦。”

宁扶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吗?”

周惟卿摇摇头。

“我喜欢玫瑰花。”

宁扶蕊在纸上写了玫瑰两个字,而后又画了一个圈将字圈起来。

玫瑰象征着热烈明媚,不加掩饰的情意。

周惟卿眉心一动,他竟从没见过这个花。

宁扶蕊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这是西洋的玩意儿,在这里应该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