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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给我带来一个惊人消息:维利被人打进医院,听说伤得挺重。

“怎么回事?”我很愕然:周二分别至今也才几天,竟发生这种意外?

被谁打?难道维利从月铃镇回来后,与供货渠道商争执后打起来?结果……?

凯尔也不太清楚具体细节,只是跟我简要说起来由。

他今天中午接到南城区治安局来电,被通知维利受伤入院治疗时,也吓了一跳。

“中午在宿舍休息时,教官忽然进门把我叫出去,让我去教导处接电话。”凯尔对我说:“我也才刚知道这事,所以一挂电话就向教官请假,赶紧先跑出来。所以……”

所以就跑到这里来?难道不是直接去医院吗?

我开始还不太懂他的脑回路,待得听到他末句的语气,才猜到一二。

“明白。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望维利吧。”我将咨询台内的教科书连同笔记本收入随身挎包,叫上凯尔,转身就走向图书馆门外。

除了应凯尔所想一同去看望维利外,我也想弄清事情来由。

如果真是因超高密黑能晶矿石品级惹出事端,渠道商出售假货还伤人,那简直岂有此理。

而且,我周三和戴莎交流过,如请她帮忙查证超高密黑能晶基础原矿的真正货源地,说不定还能挖掘出其他线索。

而维利手里,应该还有“真货”。

通过那些真货,或许可以请戴莎介入,利用检察院力量查明真相。

走在校园主干道上,纵有两旁苍天大树遮阳,斑斑点点的午后阳光也刺得人发晕,使我忍不住抬起手背抚过几次额头。

凯尔好像注意到我的动作,提起个问题:“伊珂,你从上午到刚刚之前,都一直待在中央图书馆吗?”

“是呀。我在五层旧报刊区查找一些资料,然后就忘记了时间,嘿。”我轻描淡写地说着笑,却不由自主放下手,捂起肚子。

呃,难怪头有点晕。

走过一段路后,凯尔突然喊住我:“伊珂,等我一下。”

“嗯?”我转头一看,见到他飞跑进入一间便利店。

隔了一小会后,才见到他抱着些什么东西跑回来。

“那你中午一定没吃饭吧?真不好意思,还叫你出来。”凯尔急忙从怀里的褐色大纸袋掏出一件三明治递给我,说:“其实我也没有吃,刚好尝尝学院特产三明治,真好!”

“哦对,还有瓶装水,真有趣,第一次见!”他向我展示袋子里的新购品:几件三明治,两支贴着蓝色牌子的透明玻璃气泡水,还有一些纸巾。

这是要去野餐吗?不过,他也挺有心的。

“谢谢,我也刚好饿了。”我松开捂着肚子的手,双手接过三明治,笑着感谢他的好意。

“那太好了。”他抱着大纸袋,露出一道笑容,好像因猜对什么而欣慰不已。

跟接着,他瞥向林荫下的长石椅,问我:“嗯,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应该不急。”

啊?不急吗?我倒有些懵。

喂喂,你忘记自家舅舅还躺在医院么……

无论如何,还是先去医院吧。

于是,我将三明治塞回他怀里的纸袋,提醒说:“我们还是先走吧,路上吃也不方便,到医院再说。”

“哦……好。”他好像稍微失望了一会,但也立刻就跟上我的步伐。

只不过,这一路上,我总能感觉到他时不时瞄过来的视线。

快到校门口时,他又问:“抱歉,会不会麻烦到你了?你看起来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太累了?”

“小事,没关系。”我简单回应。

这事怎么讲呢?只能自己应付,幸亏这两年不算白过,而且要去的地方刚好也是医院。

我们在公车站稍待片刻,便等到公车。

这次,我可是专门确认过目的地和路线。毕竟身边跟着个会看漏字的人,真不能大意。

目的地是圣心医院,位于江北中心旧城区,与圣石大教堂相隔几条街。

经过半小时左右的颠簸,下站后再走一会,就到达医院门口。

通过大门,首先来到中央摆设着小喷水池的广场。越过广场,正前方是三层楼高的医院主体大楼,正面四根雄壮的花岗岩巨柱挺拔而起,与其他面的若干立柱共同撑起厚重的大三角屋顶。

以主大楼为中心,东西两侧以马蹄形筑起柱廊式附楼,拱卫着中心广场。

整个医院看起来颇有远古神庙的感觉。广场中央立着石碑记载其历史,我走近些看过一眼,才知道原址为诞生于新历之前的古祭祀建筑,甚至比圣石大教堂还古老。

这些古建筑毁于战火后又多次重建,后来于五世纪末被改建为教会医院,近代历经几次转型后重生至今。

进入主楼大厅后,凯尔先去咨询台问事,我则随便走走,参观四周。

大厅西南某处角落恰好有个小卖部,在出售各种医疗和日常生活用品。

眼见凯尔还在等待着前台信息,我就先走到那边瞧瞧。

小卖部两名中年女店员正在聊天,声音颇大。

当我在浏览货柜商品时,也能将那些无营养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楠平镇那个分院八九月份就要开张哦……”

“啊?70公里外那个卫星镇分院?我们这边有人要调过去吗?”

“是啊,不知道要选谁去咧,那么远……”

“不是说要开个跑得很快的什么导轨列车吗?”

“鬼知道什么时候开业啊。不然的话,来回很耗时间哩。”

“就是啊。分院干啥急着开业啊?”

“听说那里的能晶工厂最近经常发生事故,总有人死伤……”

“就因为这个?”

“其他我就不知道咯……”

她们说的好像就是碎石城南部70公里外的小卫星城镇,有全国最大的能晶生产园区。难道那里的安全条件不好?

这时,我听到凯尔声音,回头一看,他已经跑了过来。

“就在二楼,我们走吧。”他指向大厅西南处石梯:“可以从那里上楼。”

“哦,好。”我瞥了一眼货架,转身与他走向楼梯。

“嗯……你刚刚是在找什么吗?”凯尔问了我一声。

“没有啦,随便逛逛。”我摇摇手,催着他快走。

……

我们来到二楼,数着房牌号来到211房,入门就看到维利。

这间房摆着四张病床,空了一半。房外还有通风阳台,条件算是不错。

维利就盘坐在门口左侧的床上,头上包裹着几圈绷带,右眼角有红肿痕迹,但看起来精神不错,居然在与隔壁床病人在打牌。

“21点,赢了!”他兴奋地将牌甩在两张病床中间的小桌子上,力道大得震开牌堆。

而对手似乎已经心态崩盘,把牌全扔向桌面后,就躺到病床另一边去:“20点都输!连续十几把,不玩了!”

“嘿嘿,多谢惠顾!”维利喜滋滋将桌上的香烟扫到自己一边,开始装盒。

这状态精神得很啊。

“舅舅……”凯尔的声音有些无力。

“啊,凯尔,伊珂?你们怎么来啦?”维利的左嘴角也肿了一块,亏他还笑得出来。

“听说你受伤昏迷,就赶过来啊。”凯尔走进病房,皱着眉问:“你在干嘛?”

“空闲娱乐,放心,我不赌钱啦。”维利将桌上战利品和牌都收拾好,还不忘向凯尔献笑:“别告诉你妈啊。”

看来,维利真的是很怕他姐姐……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到底发生啥事了?”凯尔把大纸袋放在桌上,再搬过来两张椅子,招呼着我过来坐下。

“睡一会后好多了。”维利嗅了一下鼻子,马上凑近到桌前,自己打开纸袋:“哇,不愧是我外甥,这么体贴!”

“哎,哎,我们都还没吃饭……”凯尔刚坐下没一会,马上又弹起来大喊。

“一起呗,我也吃不了那么多。”我刚好看到角落柜上有几个玻璃杯,便拎起三个杯子到卫生间清洗过后,再走回来摆好在桌上。

接着,我保持站姿,挑出一瓶气泡水,打开盖子,弯腰向杯子里倒水至八分满,再将水杯移至那两人之前,微笑着说:“请用。”

“这服务真好!但我没钱了,只能拿这个当小费……”维利赞叹后,缓缓把桌上香烟盒推过来。

那盒子还没到我面前,就被凯尔出手拦截。他挥手扫开香烟盒,不满地对维利说:“别开玩笑啦,舅舅!”

“好,好。”维利笑着收回盒子,转而从大纸袋里拿出几件三明治摆到我们面前,自己也撕开一件包装吃起来:“抱歉,我先开动啦。”

“嗯。”我看维利那样子,倒也放心了些,看来应该没伤得太严重。

但他那头上绷带还渗着血迹,不会被打坏脑子吧?

我决定先聊个轻松话题:“周二嘉妮老师生日怎样呀?礼物送到了吗?”

“很好,很好!”维利马上来了劲头,神采飞扬地说:“她很开心收到你的礼物,让我替说谢谢,哦,还说会写信给你哩。”

“至于我的礼物嘛,她这次看来也很开心,还问我怎么想到的,替孩子们谢谢我,嘿嘿!”维利笑得很开心:“真难得她会满意,哈!谢谢你,伊珂!”

虽然他没描述细节,但听起来应该挺顺利。瞧瞧他这兴奋模样,跟蒙中大奖似的。

“舅舅,那你怎么搞得这么伤啊?发生啥事了,你还没说。”凯尔给正在兴头上的维利泼下一盆冷水。

“这个么,真是郁闷。”维利一下子就笑不出了。他四五口啃完三明治,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歇息小会后,开始讲述来龙去脉。

他周三大清早从月铃镇急赶回来后,就马上去西南旧城区找那个渠道商交涉。

渠道商当场就说不可能,还怀疑维利找假货来讹钱。

既然互相怀疑,那就当场验货呗,不是有暗记嘛?

刚验货时,渠道商还很自信,扬言维利故意拿假货来砸招牌。

100颗全是普通黑能晶矿石?良品率零?开什么玩笑?!

诈骗犯也不敢这么搞!这里要是真卖出100颗全假货,自己就敢把它们全吃了!这是渠道商原话。

然后就是长达两三个小时的验货。渠道商每颗晶石来来回回验证过四五遍,额头都冒汗了,话也不说,就是埋头验验验。

简直让人等得抓狂。维利说,他那时候就知道这批货绝对出自渠道商。

最后,渠道商就说自己仪器有问题,让维利把货留下,择日去专业机构验证货源地。

这换谁都不干呀,被掉包怎么办?

那行,渠道商说可以去借专业仪器,让维利等。

等多久呢?不知道。

周四去问,渠道商暂时没空。

周五再去,听说机构没开门,借不到。

周六上午再去,还在打哈哈。

维利急啊!别忘了,出货7天后,不给退换的!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奸商啊!

于是,毫无悬念地撕破脸吵起来了。

“都说是普通黑能晶,还不给换!”

“谁说啊?”

“这不是宁溪谷学院能晶工学专业认证书么,你不认字吗!”

“就算是也不能说明是我这里卖的!”

“你不是验过吗!”

“那只能说明是普通晶石!”

“既然是普通货,就退换!”

“又不能说是这里出货!”

“你不是验过吗!”

“只能说是普通货!”

“普通货就退换啊!”

“又不能说是这里出货!”

结果就变成这样子,无限循环争吵。渠道商干脆就不再提货源地暗记的事,死拖到底。

然后争吵自然发展成斗殴了。

据维利讲,最开始是渠道商挥手把整盒黑能晶打到地上。他一颗颗捡起来收好后,憋了一肚子火,就举拳锤了一下玻璃柜台。

然后就开干了。

维利嘴角被渠道商一拳打中,他反击锤塌对方鼻子,然后眼角又吃了一记。

但是人家店里还有几个伙计,马上演变成三打一,从里头打到街上,引来无数看客。

最后,他是头上挨了一记棍子,整个人就瘫在地上了。

晕乎乎中,好像是有人报警,接着他就被送到医院急救。

“就是这样,越想越气。”维利再喝一口水后,重重放下杯子。

“治安官怎么说?”我问。

“他说我们斗殴,互有伤害。就算那家伙骗我,我也砸了他店里一些东西,建议我们自己调解。”维利郁闷地说:“如果不调解,就走法律咯。但是他骗我的事要调查,我砸坏他财物的事却是铁证,搞不好我要先赔他。”

“那就告他啊!”凯尔喊了一声。

“这100颗玩意也就值两三万,请律师费用很高咧。”维利白了凯尔一眼:“而且我这标的金额属于小单,人家要求追回总额30%当报酬才肯接。我这批货利润率才多少?对了,不管能不能赢,律师费另算不能少哦。”

凯尔听完,马上沉默下来。

“如果全部损失,今年亏损大吗?”我问起维利。

“相当于白干大半年,严重影响今年计划……”维利看起来很是心痛,盯着自己快见底的水杯,喃喃地说。仿佛杯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水就是他今年收获。

话说,他今年有啥计划啊?我想,可能是扩大经营之类?毕竟,他今年刚开张商社办事处,资金应该蛮紧张。

但听起来应该不至于破产。

“维利叔叔。第一批20颗超高密黑能晶矿石,是不是还剩下两颗没用?连同第二批货,全部交给国家检察院调查,可以吗?”我提出建议。

“什么?”维利没反应过来,问:“国家检察院还管这种纠纷?”

“不是。”我简要解释:“是因为可能涉及到其他案件,这些晶石也许是关键线索。”

“如果这样,那岂不是等于被没收?”维利可能在心里盘算过,语气中尽是不舍:“这些货也可以当普通晶石买,起码能收回点渣。如果被当做案件证物,那就别想要回咯。”

“我觉得,最好别再转卖。就当是买来自用却被骗。”我说出自己的猜测:“这些晶矿恐怕来路不太干净。还记得我们镇那个矿区吗?已经被国家行政院封锁的月铃矿区,或许是目前唯一出产超高密黑能晶基础原矿的地方。所以,在市场秘密流通的超高密晶石,不是假货,就可能是……赃物。”

我昨天已经从瑞安那里得到反馈,据说菱川雷岩2号矿区确实没有产出所谓超高密黑能晶矿石,说法与戴莎一致。

既然如此,那实际货源地就非常可疑了。

“什么?!那个死过人的矿区?”维利惊得喊出声。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那还是要配合调查才行啊……可恶,血本无归呀。不过,那销赃混蛋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如果国家检察院要调查,肯定要从渠道商那里入手。”我肯定地说,也佩服维利抓重点能力。

“我稍微想一想啊……哎呦。”维利抬手摸过头上绷带,吃痛低呼一声。

可能信息量略大吧,一起假货纠纷突变成销赃命案,谁都需要时间来思考再做决定。

我端起杯子,喝过一口水后,却觉得不太舒服,糟糕……

“抱歉,稍微离开一下。”我放下杯子,站起身。

“伊珂,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吧。”凯尔关切地问我。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很快就回来。”拒绝凯尔同行后,我便赶紧离开病房。

……

当我急忙跑到一楼小卖部时,还能见到那两位中年女店员。

她们还在聊天,似乎不带停的,只是换了话题。

“你家姑娘昨晚开始在重症楼值班了?”

“是呀,在二层A区第一次巡夜,居然被吓到喊出来。”

“那边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重症病人,跟死人差不多,有什么好怕。”

“就是像死人又不是死人,才恐怖啊。想想看,在里面某个病房巡夜,有个病人躺在床上突然睁开眼,还伸手抓住你!怎么样?”

“咦……!吓死人。你家姑娘遇到这事?”

“是啊……她跑得可快了,甚至忘记确认对方情况。”

“医生后来去检查了吧,怎么样?”

“又跟死人一样,惨。”

“啧啧……”

若不是在医院,我还以为她们在讲鬼怪故事。

我将买好的东西迅速塞到挎包里,环顾起四周寻找目的地时,却意外发现前方有个眼熟的人。

嗯?那是谁……

难道是梅林教授?!

不对啊。

记得蕾雅上周五说过,这周四开始连续四天,他应该出差在外才对,怎么会来到医院?

他走路速度很快,一会就通过主楼北门,去往后面的副楼。

让人想喊一声都来不及。

我走到大厅咨询台,瞄过一眼医院平面图,才知晓那栋副楼就是重症楼,以及医疗科技研究中心……?

医疗科技不是梅林的专长领域吧,他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他有家属在重症楼?

也不知怎么想的,我竟然就愣愣地跟上去,来到重症楼。

嗯,只是想去打个招呼,绝对不是像某人一样当跟踪狂。我这么说服自己,走上二楼。

可是,当走到楼梯口,远远看到梅林站在走廊与某病区大门交界处,我却停下脚步,甚至还转身躲在墙角处。

喂喂……我在干什么啊!还探出头去看……偷看?!

那里除了梅林,还有另外一个男生。

那是个穿着蓝色格子长袖的男生,看起来有点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

哦,想起来了。

好像就是在7月法学论坛,向科恩提问的男生。叫什么来着……纳修?

对,应该就是他,曾经在中央图书馆借过书。

这两人原来认识的么?

这时,一阵开关门声传来,在相对寂静的重症二楼显得格外响亮。

就在我刚刚回忆之时,他们好像都离开了。

好奇之下,我也跟着来到刚关上门的地方,见到门楣牌子:A-02重症区。

嗯……要不要推开门进去看看?

大门没锁。

我稍微打开一道门缝,见到里面又是一条长廊,连通着各处病房的房门。

但已经看不见梅林和那修的身影了。

而且这会也没看到其他人,感觉有点阴森。

沿着走廊向前望去,尽头还有一间病房。

啊,肚子又开始疼……算了,先离开这里。

我关好大门,匆匆跑步下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