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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网游动漫 > 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跟你没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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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跟你没完吗?

希诺走出旅馆的时候,心中的烦闷与迷茫其实已消散了许多,她抬头向夜色深处看了一眼,云鲸空岛的夜晚其实并不黑暗,街灯的光芒、森林中发光植物和萤火虫散发的微光、还有从繁密枝叶间洒落的星光,共同营造出一股梦幻的氛围。遥远的林中偶尔传来一两声悠长的啼鸣,似夜枭,又似灰鸦,这让希诺想起了自己曾在夏多利庄园度过的童年与少年时光,那时节每到夜晚,庄园后方的洛瑟之林同样会传来野兽的长啸与夜禽的啼鸣,但它们并不能惊醒一个女孩甜美的梦境,因为她深知那些声音的主人并不会伤害自己,恰恰相反,他们是歌丝塔芙家族自屹立于这片大地以来,最亲密与最可靠的盟友。

白棘花是文明的藩篱,更是异类的守护者,希诺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并深信不疑。她告别心爱的家乡时,固然感到留恋和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踌躇满志的心态,因为知道自己是为一个伟大的梦想而离开的,终有一日会带着光荣的战果凯旋,一如共和战争中的白骑士希伯顿;或带着一身的伤痕倒下,一如她那位偏执的父亲。无论结局如何,只要无愧于心,少女觉得自己都会坦然接受,可彼时踏上旅程的她从未想过,白棘花的枪刃竟会凝滞,无法向它的敌人亮出锋芒,但阻碍她战斗的既不是敌人,也不是自己,而是同伴。

她在害怕吗?还是说逃避呢?总是抱着游戏的心态面对现实,就会无法正视自己的本心吧?在清醒的夜风中,少女已不再责怪爱丽丝,也不会迁怒于林格或其他人,她只是仍有些无奈而已。

不知不觉,她已绕到了旅馆后方的马厩,或许是本能驱使,让她想要找自己最亲密的友人,一述心中的苦闷。布兰迪正在马厩中安静地吃草,她的晚餐时早上刚打好的新鲜的草料、用黄豆和绿豆制成的豆饼、裹着新鲜水果与麦芽糖的白面包,甚至还有一锅麦片粥,里面掺了鱼骨和牛骨磨碎后的粉末。身为雪山上的神马太阳雪,她每天至少要进食五次,才能满足日常活动的体力消耗,并保持匀称健美的体型。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的耳朵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抬起头,对着夜色中走近的人影叫了一声,语气中的欢喜和高兴是不需要心意相通也能听出来的。

希诺走到马厩前,她便迫不及待地探出脑袋,亲昵地磨蹭着少女的脖颈,她的鬃毛犹如狮鬃,浓密、柔软而又细长,用手轻抚时,还能感受到一阵雪落霜降似的冰凉感。太阳雪即便离开雪山来到地面生活,骨子里仍然带有那种高洁与傲岸的气质,只会与认可的人亲近。

“好马儿。”希诺笑着拍了拍她的脖子:“都好几岁了,还这么爱撒娇?”

布兰迪闻言打了个响鼻,表示撒娇和年龄无关,和感情有关。

其实很多事情都这样,和其他因素无关,唯独与感情有关。

希诺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落回布兰迪身上,轻声问道:“你想陪我跑一圈吗,布兰迪?”

“咴律?”布兰迪眨了眨明亮湿润的大眼睛,有些惊讶。

她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和主人除了每天的训练之外,只有一种情况下会改变原定的行程,突然想要骑着爱马跑上一圈,那就是她感到烦闷和苦恼的时刻。基于希诺是个认真、自律、且能够克制情绪的人,因此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可以说屈指可数,以至于布兰迪还能从自己的记忆中将它们翻找出来,一一对应:那对感情很好的夫妇逝世的时候、名为克莱儿的女孩逝世的时候、她接受了现实将庄园仆从一一遣散的时候、那位总是躺在轮椅上的老人逝世的时候。以及昨日,她从这座城市的深处归来的时候,似乎心有茫然,便骑着她在街道上跑了一圈,直到那位年轻人来找她时,便已想通了一切。

对于习惯内敛的少女而言,这仿佛已经成为了唯一一种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抒发情绪的方式,每当迎着扑面而来的风肆意驰骋时,她总感觉自己将那些烦心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她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家族的荣耀、古老的誓约、胜利的意义、牺牲的必然……这些都是暂时的,无法束缚一个自由的灵魂。她只需向前冲锋,一直向前,就像当初圣女贞德和她的骑士们向敌人的军队发起冲锋那样,一往无前,就可以将忧愁和哀伤统统抛弃在身后很遥远的地方,追也追不上。

她本来可以是格林德沃原野上最自由的骑士,只是血脉和命运束缚了太多东西。

“咴律律?”

布兰迪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仿佛在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别这样,布兰迪。”从怅然中回过神来的希诺笑着抚摸着爱马的脖子,轻声道:“就陪我跑一圈而已,你还没有撑到跑不动的地步吧?”

“咴律律!”

布兰迪当即仰首嘶鸣,表示太阳雪可不是只会在槽枥之间碌碌无为的庸马,希诺见状不禁轻笑,拍了拍她的脖子,称赞了一句好马儿,然后打开马厩的门,将它牵了出来,甚至不需要装上鞍具或穿戴骑装,就这样单手撑在马背上稍一用力,便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上了马背。她轻勒缰绳,调转方向,朝马厩外走去。起先只是小步慢走,就像在庭院里悠然踱步那样,但离开马厩来到街道上后,布兰迪的速度便逐渐加快了,载着主人小跑起来。

清冷的夜风吹在希诺的脸上,吹动布兰迪的鬃毛飘扬起来,就像黑暗里逐渐延伸出一道银色的雪线般。哒哒的马蹄声与森林中传来的哗哗声一同响起,希诺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舒畅和自在,她很想让布兰迪加快速度,策马驰骋。然而仅有的理智告诉少女,这里不是一望无际的格林德沃乡间田野,而是在一座以鲸鱼为名的岛屿上,她那些自由自由的性格,倘若不加收敛的话,或许只会无处安放。

“跑得不错,布兰迪。其实你也想更快一点,对吧?但保持这个速度就好,我们偶尔也放松下来吧,慢慢地跑,不用着急。”

希诺看到一幕一幕熟悉的场景从眼前掠过:从微光沉沉的林间一闪而过的炼金工房的招牌、在山丘上孤零零地亮起灯光的天心教堂、还有坐落在一片美丽的樱草花田中,孤独而又漫长地旋转着的巨大风车——后者让她想到了格林德沃原野上的那些风车,还有一个关于新时代最后的骑士如何向一架风车发起冲锋,为了扞卫自己的信仰而死去、此后永远以偏执者的名号活在人们的记忆中的故事。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又看到那些场景在眼中不断变幻成,形成了另一种模样:被山脉与群林簇拥着的古老庄园、坐落在山脚下安宁祥和的雷格拉姆小镇、沿着夏收时节的绿意一片一片铺展开来的葡萄枝架、在灿烂的日光下来回飞动的风花球、还有人们的欢笑声,有时是老人的,有时是小孩的,而有时则是属于一个女孩子的。她曾在人们的宠爱中无忧无虑地长大,希诺亲眼见证了她的童年时期,如何与小伙伴们比赛爬树、上山探险、下河捉鱼、骑着彼时尚未长大的小马假扮骑士、在一条小小的木船上午睡,睡着睡着,那船便随着河水漂到了下游,漂到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她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少女干脆松开缰绳,放任布兰迪自由发挥,自己则张开双臂,身体微微后洋,闭起眼睛享受家乡的风吹过身边的感觉——尽管这里离格林德沃原野何止隔着千万里之遥,简直隔着一个宇宙的距离,但她总感觉家乡的风始终就在自己身旁,它没有远走,白棘花的骑士也没有远走,她还在那片名为格兰吉尼亚的大地上,守护着属于她的人民。

她并不后悔自己答应了林格的邀请,来到一个远离家乡的地方,与一些从未见过的敌人战斗。因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诉少女,骑士是正义的,必须为世间的公理而战。她依次向先祖、向父母、向祖父的墓碑询问这个问题,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于是坚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现在她依然认为踏上这趟旅途是正确的,只是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定而已。有时候她会为同伴的天真感到担忧,却忘了很久以前自己也是个畏惧死亡的懦弱的女孩;有时候她为陌生的前世感到迷茫,但画面中有着相同面孔的少女自始至终都在做出与她相同的选择。但爱丽丝坚定地拒绝她参加这场战斗时,她开始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从很久以前就注定好的……

“布兰迪,你会怪我吗?”

怪我不像从前那么自信,而是学会做出妥协,因为心中怀有某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微不可觉的声音在风中一闪而逝,她心爱的马儿没有听到这句话,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跑着,然后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一片建筑的阴影中,昏暗的灯火透过彩绘的玻璃花窗洒落,才为门前带来了一缕珍贵的光明,希诺抬起头,发现眼前是天心教堂。

“这是你的建议吗,布兰迪?”希诺翻身下马,拍着布兰德的脖子,打趣了一句:“让我向女神大人求助?”

“女神大人未必能听到你的声音。”

教堂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位年轻人出现在门口,昏暗的火光从门缝间顽强地挤出来,映照在他的脸庞上,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有种神秘的感觉。他安静地注视着牵马的少女,那幽邃而平和的目光,仿佛是向她发出了无声的邀请:但我或许可以聆听你的心声,如果你愿意向我倾述的话。

希诺愣了一下,半晌后忽然笑了,虽然只是很浅的弧度,但正因如此,才显得那笑容发自真心:“你要为我告解吗,林格先生?我听说你早已不再当牧师了,现在的天心教堂是由梅蒂恩管着的。”

“告解不是牧师的特权,而我也不过是想与你聊几句话罢了。”

希诺抬头看了看教堂的尖顶,略一挑眉:“所以特意选在了这个地方?”

“这是布兰迪的选择。”年轻人面色如常地回道:“而非我。”

“咴?”布兰迪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表现得很无辜。但说起来,她也确实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她知道人类伤心的时候都需要同类的安慰,便是自己的主人很坚强也不例外,而她并不是希诺的同类,无法人言,恰好又从教堂门前的泥土中嗅到了那个年轻人的气息,便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他应该很会安慰人吧,布兰迪当时这么想,她早就发现云鲸空岛上的大家都很信任这个年轻人,便是自己的主人,不也是为着他的一个承诺而决定离开故乡的么?既然如此,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也理应由他负起责任才对。

不过,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让眼前这两个人知道。所以,布兰迪仍是在那里摇晃着脑袋,努力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或许是太刻意了,反倒让希诺有点好笑,她尝试压住嘴角,却没能成功,只能轻笑着拍了一下布兰迪的背,亲昵道:“就知道你鬼点子多,现在连我都算计啦?先不跟你计较,自己去玩吧,我要和林格先生说两句话——你要是累了,先回旅馆也可以。”

被看穿了,但计谋也成功了,布兰迪见好就收,她冲着林格轻嘶一声,然后扭身一溜烟地跑远了,铁裹的马掌踏过被青草覆盖的小山丘,就像踩着厚厚的松针一样,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刚才说什么?”林格看向希诺,询问道。

希诺一副努力憋笑但怎么也憋不住的表情:“她说,就拜托你照顾我了——”

“要是敢欺负我的话,可是会跟你没完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