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达鲁夫离开后,混乱逐渐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紧张的戒严状态。所有通往上层区的升降机都被临时关闭,全副武装的魔导骑士控制着大大小小的街道,用蒸汽列车封堵了每一个可能有敌人藏身的角落。而秩序天平的审判官们则手持巨大的魔导枪和精巧的魔力探测仪器,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无论是普通的民居商铺、还是市政厅与银行等政府官邸,都无法置身事外。
至于中层区与下层区,穿着黑色制服、带着防爆头盔与盾牌的警察们终于姗姗来迟,开始维持秩序。在这些态度说不上多么友好的警员们面前,本欲浑水摸鱼的不法分子们也不得不收敛气焰,混入人群中装起了无辜受害的民众。场面虽然依旧是闹哄哄的状态,但至少比先前的恐慌与盲目好了不少。
只有深陷黑暗时,才会明白光明的可贵之处。
上层区被封锁了,中层区与下层区却没有,林格扭头对两人说道:“我们回去吧。”
“啊?这就要走啦?”
爱丽丝大失所望:“不留下来凑热闹吗……呃,我的意思是,不留下来观察情况吗?刚才那家伙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难道就一点都不感兴趣?”
断罪圣堂遭到袭击了诶!
审判教廷被那些狼人骑到脸上挑衅了诶!
教团联合颜面扫地诶!
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我正等着吃瓜呢,你却要我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走、坚决不走!
除非你先让我把瓜吃完。
“我的直觉告诉我,”金毛女仆赖在圣夏莉雅的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眼中闪烁着(自认为)睿智的光芒:“这段剧情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主线任务,说不定——不、肯定和下一位少女王权有关系!你觉得呢,小夏?”
她用脑袋拱了拱牧羊少女的脸颊,暗示你该帮我说话了。圣夏莉雅被她乱糟糟的头发挠得有些痒,便往后躲了躲,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我听林格的。”
爱丽丝闻言大喜:“那林格听我的!”
谁说我要听你的?
年轻人眼角一跳,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直觉也告诉我,继续待在这里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座城市。至于你说的线索,之后再来寻找也不迟。”
“之后再来找就不算线索啦。”
爱丽丝滴咕道:“剧情都甩你脸上了还不肯接任务,林格你真是不会玩游戏,不如换我来。”
看起来,如果不答应她的要求,回去的路上这家伙能抱怨个几小时都不停歇。
林格不想面对那么可怕的事情,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爱丽丝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她这么坚持,自己一再拒绝的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便说道:“那你去凑热闹——恩,我是说,去寻找线索吧。”
爱丽丝双眼一亮,没想到林格也有这么通情达理的一面:“真哒!?”
林格挑眉:“当然。”
他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那我们快走!”
爱丽丝转身欲走,兴冲冲的模样像是跳过了新手教程后终于站在了boss房的门口,正准备大开杀戒。林格和圣夏莉雅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走远。一步,两步,三步……金毛女仆始终没有听到身后跟随过来的脚步声,便回过头,疑惑地问道:“怎么啦,你们站在那里发什么呆?难道要反悔?”
“我没说要反悔,只是也没说要和你一起去。”林格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所以我刚才的意思就是:你去寻找线索,我们在这里等你。”
“啊?”
“祝你好运。”年轻人一本正经,语气十分严肃。
“噗!”
旁边的圣夏莉雅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爱丽丝:“……”
忽然心好累是怎么一回事?
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谎言、欺瞒、伪饰,以及卑鄙的大人吧。
念及此处,金毛女仆深深地、忧郁地、没有任何表演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回去后让梅蒂恩陪你打游戏。”
“来嘞来嘞!”
……
半小时后,一辆马车从市区外的工会驿站出发,离开了这座仍被恐惧、慌乱与森严氛围所笼罩的城市。在刚刚过去的袭击事件中,远道而来的旅人们头一次见识了这座城市流淌于骨子里的暴乱与愤怒的因子,也头一次与这座半岛上传承最古老的五大氏族之一进行了接触,相较于旅途的短暂而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漫长,以至于令人无所适从。
然而,正如白银之月的首领,十三隐士会的成员之一,“咬噬的凶月”冈达鲁夫·尼奥厄苏所说,这件事并不算结束,恰恰相反,它刚刚开始,并注定要将这座半岛上的所有人都卷入一个湍急巨大的漩涡中去。
没错,是所有人。
包括人类,包括异类;包括半岛的原住民,自然也包括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旅行者们。
你也逃不掉的,身具信仰的人之子。
上一位信者来到诗琪莉亚半岛,收走了大沼泽的灵性,欲将其铸造为一柄对抗教团联合的利刃,但最终惨败身亡;而接续他的脚步来到此地的你,又想要为了什么样的目的、带走这半岛上的什么东西呢?
让我期待一下你的选择吧,人之子。
最高的山峰上,狂风凛冽呼啸,一双冰冷锐利的竖童俯瞰着脚下如棋盘般微缩渺小的山与大地、河与峡谷、道路与城市、田野与橄榄园……最终将目光定格于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直至其消失在地平线的彼方,才缓缓收回视线,转身一跃,消失在了连绵群山的最深处。
……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断罪圣堂这么轻易就被攻破了呢?”爱丽丝坐在马车内,捏着下巴,一脸的思考:“好歹也是审判教廷的大本营,守备力量有这么薄弱吗?白银之月的狼人到凄雨港大闹了一通,完事还全身而退,这要是不给点颜色瞧瞧,大家以后会怎么看审判教廷乃至是整个教团联合?会不会觉得他们变弱了,好欺负了呢?”
她遐想未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景象。
林格目不斜视,平澹地回了一句:“那也是教团联合的事,与我们无关。”
“怎么能这样说?分明就息息相关好吧!”爱丽丝叫道。
毕竟她假想中的“最终boss”,一直都是教团联合啊。
林格没再搭理她,只是脑海中在思考另一个问题:白银之月的狼人,为什么要袭击断罪圣堂?
虽然袭击断罪圣堂能很好的打击教团联合的威望,并且他们选择的时机也恰到好处,恰好是大审判长等机要人物都不在凄雨港内,断罪圣堂的核心力量最空虚薄弱之时,但是,那又如何?
这次袭击只是制造了一些混乱,并没能给教团联合带来更大的麻烦;况且就算成功了又能怎么样,莫非冈达鲁夫觉得失去了断罪圣堂,秩序天平的仲裁官们就不敢继续追杀诗琪莉亚半岛的异类、教团联合也会忌惮白银之月乃至十三隐士会的力量,主动避让么?这无疑是痴心妄想,不仅无法缓解局势,反而会激化矛盾。
正如爱丽丝所说,以教团联合的行事作风,遭到如此挑衅后,肯定会狠狠还以颜色的,至于用何种手段还以颜色,无非是鲜血与杀戮罢了。
冈达鲁夫的所作所为,令人难以理解。
勉强解释的话,或许可以认为他在效彷罗谢尔。沃土宗的行者试图正面挑战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的力量,证明教团联合并非无法战胜;而白银之月的凶狼则更为狂妄,率众袭击审判教廷的总部,以更直接更锐利的方式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林格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因为冈达鲁夫在对话中毫不掩饰对罗谢尔的轻蔑与不屑,以他那自负桀骜的性格,怎可能允许自己去效彷一个讨厌的人呢?
于是只能解释为,另有缘由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缘由,林格只能用圣夏莉雅的一句话来回答:他不知道。
毕竟作为外来者,深陷迷雾,所知晓的信息收到视线的限制,若不能跳出混沌、纵览全局,恐怕很难理清整个事件的脉络,再从中分析出合理的原因。
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自己不应该搅入这团迷雾中去。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同伴们,远离两个庞然大物间的搏斗才是最合适的选择,而不是像爱丽丝那样,发现哪里热闹就想凑过去两眼,这是游戏玩家的心态,不是正常人的心态。
只是,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不知为何,年轻人的脑海中,总有一股不安的预感,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