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能在她面前理直气壮敢称一句读书人的,也就司马懿和诸葛亮。
司马懿倒是有家学渊源,河内司马氏家风清正是有名的,也很懂得治学问,如果她想的话,他就修书一封,请父亲收下这个弟子。
她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怎么个教法?”
司马懿想想,“我父管教极严,家中兄弟虽已及冠,‘不命曰进不敢进,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问不敢言’,父子之间肃如也……”
她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将“你家这是管孩子呢,还是训狗呢?”给咽了下去。
“看出来了,”她客气道,“司马公将仲达几位兄弟都教得很好。”
司马懿没有笑。
“大将军此言,”他说,“不似真心话。”
……她假装没听见,又转头看向诸葛亮。
给诸葛亮当学生是很好的,奈何诸葛亮也就比陈肃大个几岁,因此小先生也会错意了:
“大将军是记挂起在下叔父了嘛?”
“……啊?”
小先生脸上绽放开一个端庄的笑容,“叔父博览载籍,雅有文艺,于琅琊颇有令名,陈家郎君少有才智,若叔父能得到这样的弟子,必悉心教导,不负将军所托。”
陆悬鱼犹豫了。
这两位各有各的好,诸葛玄就不必说了,要是能拜了师父,那就等于是当诸葛亮师弟啊!
而司马懿教导得虽然有点黑心,但整体效果确实也特别能迷惑人——只要一出帐篷,谁看都是个出身高贵,学识渊博,品行出众,英姿不凡的好郎君,谁知道他一肚子能和黑刃比高低的坏水呢?
……但是把大侄子托付给司马家,总觉得是有点不对劲的。
……托付给诸葛叔叔,又怕学成一个孔融款的名士。
她犹犹豫豫,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来回转动,先看看诸葛亮,再看看司马懿。
途中李二送进来一个精美的黑漆盒子,两个正在接受审视的年轻士人身体板板正正的,谁也没空多看那只盒子一眼。
几个被淘汰出局的老师预备役倒是多看了一眼,太史慈将盒子打开,里面各色用面炸的小点心满满当当,张辽就很自然地伸出手拿了一块,递给她。
“谁送来的?”田豫问。
“门外有客。”李二答。
田豫转头,用莫可名状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还没问客人是谁,先咬了一口点心的陆悬鱼有点尴尬。
“这个点心挺好吃的。”她从被面粉糊住的牙缝里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点心很好吃,不是街边摊千锤百炼过的老油的油脂味儿,而是清香甜美,带着一股茶香与牛奶交织的滋味。
凭这个点心的水平,和装点心的盒子的工艺水平,来客就肯定不是他们这种寒门草舍出来的。
果然待她起身走到廊下,客人还没来到面前时,一股幽香就扑面而来了。
陈群站在台阶下,抬起头正望着她。
他穿着浅青的曲裾,罩了一件竹色细布氅衣,束髻冠上镶着颜色更淡一分的白玉,与他腰间的玉佩相得益彰,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春风中的一丛修竹。
许久未见,他似乎在终于见到她的一刻愣住了,眉眼里有许多想说的话,但又说不出口。
陈群就那么望着她,直到一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大将军,”杨修两只手笼在袖子里,向她行了个有点随便的礼,“点心好吃吗?”
“很好吃!”她由衷赞叹道,“你是从哪里买来的?”
“自家厨子做的,大将军既喜欢,下回再给你带些来!”杨修快乐地嚷嚷,“文远将军,伯逊将军,子义将军,田使君!仲达孔明贤弟!咦?温侯也在么!在下来得不巧啦?”
于是一群人闹闹哄哄地给他迎进去了,其中还有“怎么会不巧呢”“很巧啊我刚想吃点心了”“什么有点心吃”“阿草是不是皮痒了!”之类吵闹的声音。
她刚准备跟着一起进去,想想不对劲,还落下了一个。
……转过头时,心中就有点忐忑。
……毕竟陈群的性格就有点古怪,说不清为啥突然就垮着一张猫脸了。
……还好,还好,他好像压根没注意杨修受欢迎的事,就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她走下台阶,侧过身子,规规矩矩地摆了一个主人家迎客的手势。
陈群忽然就低了头,像是笑了一下。
这两位来得很巧,当然不止是大家想吃点心的缘故。
在听到田豫提起大将军要给自家侄子选一位老师时,这两位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
“选到了吗?”杨修笑眯眯地问。
“还没,”她说道,“我也不知道要选什么样的,我疏于学问,所以想请河内司马氏,或者是琅琊诸葛家的使君来当大郎的师长。”
杨修还是笑眯眯地,陈群倒是不吭声。
但是提及了这个话题,诸葛亮的身体忽然就向后仰了一下,司马懿略有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她有点迷惑地看看他俩,再看看新进来的两位客人,很想得到一个解释或者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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