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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欧阳寻在短短一柱香的时间种出来“蔬菜”,品类颇丰,颜色鲜艳,看上去营养丰富,有宝参灵芝、有奇花奇草、……总之都是些平时不易见到的药材,他们郁郁葱葱地长在那儿,花红叶绿的,尤其是在这六十丈的土层之下,愈发地让人觉得可爱。

望着这些形形色色的难得食材,萧聪一时还真觉得有点手痒,它们的根茎花叶尚且稚嫩,果实既不成熟,也还没有该有的效果,一般没人这么败家地以这个时候的它们作为食材,这实在是暴殄天物,毕竟这些种子也是十分宝贵的,机会难得,他也不知道用这样的食材能做出怎样的味道,但肯定比用寻常食材做出来的好吃。

心动不如行动,说干就干,起灶唰锅,切墩配菜,这些杂活皆由星流云尹诺等人完成,欧阳寻负责环境布置,因为用灵石燃烧所得的火焰做出来的味道终究比不上用柴禾烧出来的好吃,而实火又不可避免地产生烟灰和异味,不利于之后宴会的意境和给人的感受,所以欧阳寻便给萧聪临时搭建了间厨房,里面不知道放了能够将烟灰异味全部吸收的什么东西,反正有了它,烹饪的过程就不会对宴会产生丝毫的影响。

这一切准备就绪,萧大厨师终于又出手了。

虽然已久好久没碰锅勺,但萧聪的动作一点也不显得生硬,一起一落,一推一崴,准确而娴熟的很,看得站在厨房外面的鸿祥一脸崇拜,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连炒起菜来都显得那么霸气,啧啧啧,唉,哥哥才是难得的妙人啊,看看在一边烤肉的欧阳寻,就是糙汉子一个,跟哥哥比起来差远了。”

星流云眉飞色舞地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后者心有所想, 娇颜涌上一片潮红,直接在自己弟弟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什么意思!”

星流云不说话,古灵精怪掺在龇牙咧嘴中,躲到一边去了。

……

不到半个时辰,萧聪烹饪清单上的佳肴美味全部就绪,虽然星流云说要来点清新爽口的,但要满足这么一大帮子人的胃口,烤肉还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地上还是老样子——中间是高高一摞烤肉,四周是萧聪烹制的小菜,再往外是众人用来喝茶和饮酒的大碗,最边缘处就是酒坛子了。

众人坐定,萧聪招呼着,

“老大,愣着干嘛,赶紧的,都满上。”

星流云诧异问道:

“我没听错吧,都满上?”

萧聪大手一挥,回答豪气十足,

“废什么话,都满上!”

“得嘞!”这件事对于星流云好像很是有趣,以至于让他以最积极的态度抱着酒坛子离了座位,开始围着圈给其他人倒酒。

“来来来,满上。”

“谢谢星大少爷。”

“跟我客气什么,这酒又不是我拿出来的。”

几句话间,星流云已经为尹诺倒满了酒,接着是冥乌族兄弟、鸿翔、萧聪,这些人仅是简单致意,没有半点推辞,再然后轮到幽女和欧阳寻的时候,出现了点小插曲,幽女捂着碗,死活不让倒,星流云好说歹说,幽女那只玉手却将碗口捂得越来越紧,最后萧聪釜底抽薪,给了欧阳寻一个似有深意而耐人寻味的眼神,欧阳寻稍作迟疑,回了一个眼神表示肯定,而后端起自己的碗递到星流云身前,说道:

“来,给我倒上吧。”

对此,星流云和幽女一样目瞪口呆,

“咦,你这一次怎么这么主动,我还在想着攻克我姐这边之后怎么去攻克你呢,没想到你倒是先一步送上门来了,不错,有长进!”

星流云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嘴上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动作还稳得很,将欧阳寻的大碗倒了个齐沿满,一滴都没有溢出来。

幽女皱着眉头看着欧阳寻,

“你怎么也……”

欧阳寻缓缓摇头,微笑道:

“把手拿开吧,星流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总得给点面子不是,来,星流云,给你姐满上。”

“可是……”

“来了!”

幽女说话间稍稍分神,星流云抓住机会拨开捂在碗口上的手,又是一个齐沿满,见木已成舟,幽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再看向欧阳寻的眼神,显得分外不解。

星流云在众人围成的圈子外走过一圈,把每个人的酒碗都倒得满满的,最后回到座位上,将酒坛子放在一边,笑容满面,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萧聪双手稳稳地端起酒碗,举到差不多跟鼻尖齐平的位置,含笑说道: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这群人走在一起,同舟共济相濡以沫这么长时间,说起来的确是不容易,说实话,我这个人不怎么相信缘分,认为那是一种太过美好的存在,不真实,但我相信因果,也笃定我们这是种善因得善果,那么首先,为纪念我们走过的路,杀过的人,得到的感悟和留下的感受,先干了这碗。”

说着,仰头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早在萧聪端起酒碗之后,其他人也相继端起了自己的酒碗,此时见萧聪喝得这般痛快,便也不赘它言,近乎整齐划一地将杯中酒喝了个见底儿。

萧聪看着众人微微一笑,星流云喝完酒大道一声痛快,抹抹嘴赶紧捡起身旁的酒坛又去给其他人倒酒,鸿翔这回也算是有眼力劲儿,跟着站起,撕开另一坛酒的封泥,朝着另一个方向给众人倒起酒来,这里面就数他年纪最小,修为最低,所以这本来就是他的活儿,星流云之前算是给他帮忙了。

等两人倒完这一圈,萧聪笑道:

“你们俩也别这么忙活了,把那些成坛的酒每人分一坛,你们坐下喝你们的就是了,咱们大家聚在一起,不分高低贵贱,老是让你俩倒酒,那就显得不是个事儿了。”

对于这种事情,一向不拘小节的星流云定不会推辞,甚至连动作都豪放了些,只见他笑着回了一声“好嘞!”之后紧随一声“接着!”一坛老酒就这样从他手中脱出,画着弧线冲尹诺稳稳飞来,也得亏尹诺眼疾手快,这坛老酒才不至于碎到地上,否则,就该轮到星流云这个黑手后悔莫及悲呼浪费了。

一坛坛老酒接连从星流云手中飞出,然后跟街头杂技一样被目标人物接在手里,萧聪、冥乌族兄弟、萧二十七将,欧阳寻接下了两坛,其中一坛是给幽女的,鸿翔是自己拎着一坛回到座位。

待星流云归席,萧聪再次举起酒碗,并站了起来,说道:

“列位能这般死心塌地的跟着我萧聪,实在是我萧聪的荣幸,一直想找个机会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可惜时间总是太紧,偶尔有所宽松,却也总是在欢愉中将这件事忘之脑后,今天可算是没忘了,感谢列为对我的帮助和厚爱,这一碗,我敬你们,我先干了。”

说完,再次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众人迟疑了,他们面面相觑,看上去不知如何是好,不喝吧,那就是不给萧四少爷面子,而且毕竟萧聪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喝总觉得不是个事儿,但喝了呢,却又总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配不上萧四少爷的这份真情,他们的想法跟萧聪的想法那是南辕北辙,他们认为自己能跟着萧聪那是沾了萧聪的光,这番话应该由他们来说,这碗酒也应该由他们来敬,现在萧聪向他们敬了这杯酒,实在是让他们感觉承受不起,尤其是萧二十七将,别说现在这碗酒他们端不起来,就算是倒进嘴里,又如何能咽得下去呢。

萧聪等了片刻,见众人迟迟不动,挑挑眉毛,

“怎么不喝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星流云傻笑着摇摇头,却没说话,尹诺笑容僵硬,吞吐道:

“萧四少爷这话说的……就跟您沾了我们多大的光一样,可事实上是,我们能跟着您,那是我们天大的造化啊,您给我们的,可一点都不比我们给您的少,相反多多了,您说这碗酒……我们怎么能喝得下去呢……”

萧聪闻言,俯仰大笑,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众人之中有人点头,有人木然不动,萧聪看着星流云和欧阳寻,问道:

“你俩也是这么想的,还是看他们都不喝才不喝?”

星流云咧嘴憨笑,其意不言自明。

萧聪笑容收敛了些,但眼神中的意味却更深了些,

“星老大,大才子,他们这么想,我还能理解,但你们也这么想,我就有点搞不懂了,咱们不早就是兄弟了吗?你们现在跟我这么见外,那当年在圣城、在龟府、在元都、还有在幻雪森林你们对我的恩情又该怎么算?在我萧家覆灭之后你们一个个为我奔走呼号、不遗余力地寻我帮我,这些又该怎么算?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要将这些恩恩怨怨的算个清楚,只是想说,我们对彼此的付出都是自愿的, 所以这付出无论多少,其感情的分量都是相当的,这世间还有比感情更有分量的存在吗?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觉得没有,我们是一个团队,发展到现在,说谁也离不开谁未免太夸张了些,但说谁也谁也不愿离开谁这总归是真的吧,我们这个团队,分彼此,但不分阶级,更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说,你们觉得你们跟着我得了不少造化是沾了我的光,那是你们的想法,我表示尊重,所以不置可否,但你们这般相信我,跟随我,那在我看来,就是我的幸运,对于这份幸运,我真的很感动,所以我理应表示感谢,我说的够清楚了吧。”

有不少人鬼使神差地微微点头。

萧聪再次和煦一笑,

“那既然这样,就干了你们碗中的酒,接受我的感谢,也让我心里好受些吧。”

这一次虽然还有迟疑,但却没有异议,一圈人最后终于还是像上次那样将碗中酒喝了个见底儿。

“痛快!”

星流云畅意十足,这不同寻常的快感不光是来自于肚中酒的清冽辛辣,更多是因为那份感情的升华和随之而来的心理变化,此时的他必须得说点什么,好像只有说点什么,这味道才能达到他想要的那个点,

“小聪这番话说得,落在兄弟心里是真的舒服,圣城、紫竹苑,呵,这才几年,再回想起来竟然跟他么做梦一样,那时的日子……“

说到这里,星流云嘴角不由得勾出一个极是愉悦的弧度,

“那时的日子,是真的好,那种感觉,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完了觉得气氛尴尬,又急忙呲牙陪笑着补了一句,

“当然,现在的日子也不错,这不能比,不能比。”

“这当然不能比。”

欧阳寻说着,自顾自拾碗小酌了一口,

“一个真,一个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想想确实觉得那时候很美好,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不过若是将美好定义的这般简单,那就有点狭隘了,要是几十年后你回想现在,肯定也会觉得很美好,时间既然不会停下脚步,那我们就得一直往前看,只有这样,这一切才会变成最好的安排。”

星流云对此大惊小怪,

“欧阳寻你怎么自己喝上了,太不讲究了!”

欧阳寻面色略显冷峻,挑挑眉回道:

“我想喝,怎么,不行吗?”

星流云扁扁嘴,

“没事,念你这席话说的那么好听,这一次就不怪你了,不过,你倒是把你的碗重新倒满啊!”

欧阳寻忍俊不禁,慢悠悠拾起酒坛,将酒倒进碗里。

待两人消停下来,萧聪再次端起酒碗,语气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慷慨激昂,

“这最后一碗,敬我们的未来,不求未来的路有多么平坦,也不求未来的旅程会多么顺利,只愿我们能够一起走到最后,并寻到我们想要的东西,话不多说,干了。”

说完,与众人一起,将碗中酒喝的干净。

喝完这三碗酒后,萧聪缓缓坐下,伸手招待道:

“三杯酒下肚,也该吃点菜垫垫了,来来来,都别闲着,想吃什么吃什么,这可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做菜,味道一定跟以前大不一样,赶紧的。”

说着,带头拿起筷子夹了几片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看上去对自己的手艺分外满意。

其他人看上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拘束,虽说不上随便,但总归是放开了许多,比如霍闹,先是就近夹了几根宝参条,咀嚼一番后直接拿来两张肉饼,又七七八八挑了几样铺在两张肉饼中间,双手抓着就在那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惹得众人一阵嗤笑,鸿翔问道:

“霍闹,你这么吃还能吃出味道来吗?”

霍闹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大口咀嚼后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回答说:

“霍闹是个老粗,实在是做不到像各位这样挨个细细品尝,对我来说吃饱就成,不过,这样吃是真的好吃,够味,不信的话你们试试。”

鸿翔见猎心喜,直接放下筷子,伸手去拿肉饼,再农见状忙说道:

“你们别听他的,他这叫暴殄天物,冥乌族深藏冥阴之力,在未得一定修为之前,三觉迟钝,所以我们的口味比较重,自然尝不出这些佳肴里蕴含更深的味道,你们不一样,你们能,所以不要浪费了这些美味。”

“哦哦。”

鸿翔点点头,悻悻然收回了手。

欧阳寻随口问道:

“你说的三觉,指的是哪三觉?”

“嗅觉、味觉、触觉。”

“这三样若是不敏感了,岂不是会对你们的生活产生很大的影响?”

再农笑着摇摇头,

“影响虽然有,但也不是那么大,我对这方面没有多少感触,因为一出生就在幻厄古牢里了,整天提防着那些诡异的灵物,这三觉就算本来有,估计也早就已经麻木了。”

欧阳寻认真问道:

“这幻厄古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之前只是听你们提起过,却也没听你们仔细说。”

再农笑笑,

“幻厄古牢里面很简单,除了有数不清的诡异灵物外,就只有一间药庐了,不过里面的事情比较复杂,欧阳少爷若是愿意听,我在这儿说说也无妨。”

“愿意愿意,我们都愿意。”星流云急不可耐道。

再农再次开口,语气平静,

“如今我们都知道,独孤、轩辕、南宫,三大家族之前有过一次秘密合作,那秘密合作的地点就是现在的幻厄古牢,而这件事情虽然发生在很多年前,但直到现在,却依旧在进行着,只不过少了三大家族的干预,整个忘生谷因为幻厄古牢的存在变得异常凶险和混乱,三大家族留下的药庐,里面的器物和宝药早就已经诞生灵智,因为有一把铜锁守着,所以平常不能造次,只有在每隔一段时间铜锁实力下降需要自我封印的时候,他们才会祸害整个忘生谷,被祸害的生灵其灵魂会源源不断的汇集到幻厄古牢里,正因为如此,幻厄古牢里有一种近乎杀不死的灵物,而我们,与他们斗争了近三百年,直到萧四少爷降临,才带着我们走出困境。”

“那你们怎么会进了那种凶险的地方?”欧阳寻接着问道。

“一来是面对当年金乌族的赶尽杀绝,我们无路可走,只能进忘生谷里躲起来,二来,冥乌族史上最杰出的冥乌王曾在那里证道,为了族群的生存,我们要到那里去寻找先祖证道的契机。”

“那你们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惜……唉。”说着,再农摇首一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欧阳寻皱皱眉头,没说话,只是等待着,星流云却冒昧道:

“可惜什么?”

再农眼神黯然,

“可惜据老铜锁说,我家先祖之前所谓的证道其实是一个误会,他在幻厄古牢找到的道路,是错的。”

“这事儿也能错?”星流云迷惑而错愕。

萧聪莞尔一笑,

“对错现在说还为时过早,定论,怕是得漫长岁月之后才能见分晓。”

“此话怎讲?”欧阳寻眉头微皱,看这幅样子貌似对这件事很重视。

“可是金乌王和老铜锁都是这么认为的,当时萧四少爷不也没说什么吗?”再农声音略显颤抖,霍闹这时也定定地看着萧聪。

萧聪放下筷子,面色郑重起来,

“那天我并没有深入思考这件事,直到后来一想,才觉得可能守庐道人和金乌王都看走眼了,冥乌王在幻厄古牢寻到的路可能不完整,但终究不是错的,不然,在帝灵印那种绝世大杀器的镇压下,本就只剩魂魄的冥乌王不可能获得一线生机,不仅如此,他的残魄还在那儿跟帝灵印抗衡了这么久,这应该是得益于对轮回法盘的领悟,而且,你们要搞清楚,与金乌王大战的时候,冥乌王还没有成功证道,当时他们两个势均力敌,冥乌王败北,这一点都不意外,原因就是金乌王的道路是完整的,冥乌王的不完整,倘若日后冥乌王有机会完善自己的道路,那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说完,刚拿起筷子,又缓缓放下,笑道:

“另外,守庐道人和金乌王的话你们也不用相信,那守庐道人是个什么货色,我跟鸿翔清楚,不靠谱的很,至于金乌王,”

说到这儿,萧聪一声冷笑,

“轩辕家和独孤家的心血结晶,他能看懂个屁!”

“金乌王看不懂,冥乌王就看得懂了?”星流云挑眉问道。

一旁的鸿翔鼻子里一笑,

“这里面,怕是有高人暗中指点哦。”

萧聪闻言笑骂道:

“臭小子,少在那儿故弄玄虚,这么没调儿的话亏你能说得出来。”

“不然呢,还有别的解释吗?若不是有高人指点,天大地大,那冥乌王怎么会偏偏找到了幻厄古牢那儿去,这总得有个由头吧。”鸿翔争辩道。

欧阳寻一副深以为然之色,

“忘生谷里的幻厄古牢,我之前倒是听府里的前辈说起过,但药庐、诡异灵物还有轮回法盘什么的,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客气点说,这些事若是连我都不知道,那就差不多能称之为是秘密了,既然是秘密,那冥乌王怎么会知道并顺利走到了那里?又或者这件事很多人知道,那便会有很多人去寻找,可为什么到现在那里依旧安然无恙?这很矛盾,你不觉得吗?”

萧聪嘴角泛出一丝嘲弄似的微笑,轻声道:

“大概,大家都在等着呢吧。”

欧阳寻和星流云对了个眼神,再农和霍闹对了个眼神,大家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懂那再明显不过的意思——或许以后他们也得跟着再回去一趟了。

不过除了这层意思,每个人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再农道:

“那照着么说,还真是暗中有人指点了,可是他为什么指点我家先祖去幻厄古牢呢?”

现在这件事情貌似扯的有点深,却不是萧聪计划之中的,而且,他根本就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但为了营造自然而然的氛围,只能陪着,只是希望欧阳寻和鸿翔这两个人精别给他带来太大的麻烦,以至于最后他不能自圆其说,让一番努力付诸东流。

但听得星流云一声冷笑,

“指点?说的这么好听,依我看,你家先祖就是被人给套路了。”

“此话怎讲?”再农眼神中罕见升起一片担忧。

“这太简单了,按照欧阳寻的话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可能不少,按照小聪的话说,大家都在观望,只有你家先祖将此付诸于行动,事情不言自明了嘛。”

“如此说来……”再农缓缓低头,并放下了筷子。

萧聪心里终于想好了说辞,开口道:

“别听他在这儿危言耸听,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不管怎么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对冥乌王有利的,说不定是一场造化。”

众人闻之,愈加不解,萧聪懒得卖关子,直截了当道:

“冥乌王之所以能在轮回法盘上找到证道的契机,其实是因为其得天独厚的冥阴之力,轮回法盘顾名思义,记载的自然是轮回之道,这轮回又牵扯到阴阳,放眼玄真界,很少有像冥乌族这样以阳身承载阴力的存在,所以相比于其他人,冥乌王能在轮回法盘上悟到更多东西,当然,这排除不了冥乌王被当了排头卒的可能,不过,现在冥乌王已经跟着岑夫子去了轩辕家,那轮回法盘是轩辕家跟独孤家整出来的,想来轩辕家不会为难冥乌王,能够帮他完善道路也说不定。”

“这个想法是不是太美好了,冥乌王去轩辕家,那不是羊入虎口嘛!”星流云异议道。

欧阳寻老气横秋地摇摇头,、

“非也非也,如果冥乌王真的继承了轮回法盘上的道,那他对轩辕家来说就太重要了,因为他们的所有研究终究还是希望用在自己人身上,但这事儿得慢慢来,于是冥乌王就成了这之间的一道桥,虽然在对冥乌王实施帮助的过程中肯定会有猫腻,但最终两者一定会相安无事,正如小聪所说,冥乌王找到的路并不完整,也就是说,轮回法盘并不完美,轩辕家需要一个对预期结果的判断,而这个判断,就在冥乌王身上,只要帮助冥乌王成功证道,那轮回法盘的成功也就成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星流云那股子犟劲又上来了,

“嘁,轩辕家会有这么好心,就算帮冥乌王成功证道,能不能让他活着还得两说,对他们来说,冥乌王顶多就是个实验品,最重要的是,轮回法盘成功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既然财不露白,那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此言一出,冥乌两兄弟的脸色直接变成了猪肝色。

气氛一时再度陷入尴尬,幽女和欧阳寻看向星流云的目光略带怜悯,鸿翔却哈哈大笑,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说星流云,你知不知道所谓的证道指的是什么,那是突破齐天境取得真仙位!拜托啦大哥,真仙呐,别说轻易杀不死,就算真的杀了,那也是要遭天谴的!”

星流云这才发觉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肤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次他是真的窘了,连出色的演技都已经排不上用场,因为在场人大多数人都能看出来,这肤浅并不是来源于他对证道一词的误解,而是偏执性格的极端表现,若他此时再来一套死皮赖脸,那他可就真成跳梁小丑了。

欧阳寻笑了笑,道:

“以轩辕家的实力,杀死一名真仙对他们来说,算是一件难事,但绝对不是不可能,如果他们想要冥乌王死,那冥乌王肯定是在劫难逃,而且这件事费不得轩辕家多少力气,但这是一件彻彻底底的蠢事,轩辕家的人都是聪明人,绝不会这般糊涂,对他们来说,灭天境的冥乌王比死了的冥乌王能带给他们更多的好处,这份天大的再造之恩足以让冥乌王记挂一辈子,而冥乌王的品性,熟知他的人都是有口皆碑的,一个真修世家多一个武仙护道,百利而无一害,至于财不露白杀人灭口的说法,其实也有点道理,轮回之法和武仙护道比起来,好像还是轮回之法的分量重些,可仔细想这并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那轮回之法再好,有一天也终究是要公诸于世,轩辕家不想让其提前现世,没必要非要杀了冥乌王,只要让冥乌王处在其控制之内就好,这就成双赢了。”

萧聪点点头,

“说得不错,跟我想的差不多,不过我觉得,轩辕家之所以不会加害冥乌王,其实还是为了树立那块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的牌坊,别忘了,同行的还有岑夫子,有冥乌王跟着,他还不得多留个心眼?所以说,有岑夫子镇着,轩辕家绝对不会对冥乌王下杀手,剩下的选择,就是大才子说得双赢了。”

再农和霍闹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由此看来,虽然欧阳寻平时表现的才华比萧聪更胜一筹,但在众人心里,还是萧聪更加靠谱。

欧阳寻慢慢抿起嘴唇,眼神也染上了一层欣慰,

“不错啊小聪,学会从人心入手分析问题了,这话要是从星流云嘴里说出来,我还觉得正常,但从你嘴里说出来,倒真是让我挺惊讶的,利害得失,这一次我思考得确实不如你全面。”

萧聪避之不及,

“你可别这么说,好像我的城府多么深沉似的,其实你在这方面也不差,将轩辕家的权衡分析的很透彻,只不过漏了一个岑夫子而已。”

星流云耷拉着一张脸,不满道:

“哎哎哎,我说两位,都没外人,咱就别在互相吹捧了好不好,让人听着牙疼,再说,你俩以后能不能不要借着互相吹捧来贬低我的形象,还从星流云嘴里说出来还算正常,好像我的城府多么深沉似的,到底谁的城府深沉,你们俩要点脸行不行!”

萧聪和欧阳寻相视一笑,谁也没说什么,拾起筷子夹菜去了。

把酒理应言欢,更何况还有美味佳肴相随,大家天南海北地侃,酒喝得越多,话也就越多,真情流露也跟着变多,这世间真情承载最多的到底还是记忆,于是不知不觉中,大家便全都陷入到对个人经历的讲述里,好像在借着那些往事向大家介绍一个更加真实的自己一样。

这才是萧聪想要的。

萧聪虽然也有了醉意,但还不至于失了神智,他在交谈中有意无意地引导,让主题扎根在那些鼓舞人心的故事上,有他带头,大家争前恐后地说起自己那些刻骨铭心的光荣事迹。

再农说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凭一己之力击败了一头诡异灵物,那在当时放眼整个冥乌族都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霍闹说他曾拼死在诡异灵物的围剿中救下好几个生命垂危的族人,他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尹诺回忆起在忘生谷时差点死掉那一次,不由得感慨万千,若不是有萧聪在,他就真的膈屁了,而最后的结果是他非但没死,还得到了真正的妖刀传承,端的是因祸得福。

鸿翔没有太多别样的经历,只是将自己在遇见萧聪之前生活如何艰难困苦,度过了多少平凡人几乎不可承受的磨难才苟活了下来的日子说了说,因为怀念死去的奶奶,还抑制不住地流了好多眼泪,大家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幽女小心安慰,七嘴八舌间,尹诺便把当年鸿翔在忘生谷单身赴险力敌四名天境强者并诛杀白衣猫儿的事情提了起来,这一说果然比幽女的安慰有效,鸿翔抹干脸上的眼泪不哭了,抿着小嘴一脸犟色,或许他认为,一个爱哭鼻子的幼稚鬼配不上大家的肯定吧。

出幽兰谷地之前的幽女一直清欢寡居,基本上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光辉事迹,那段时间里她记忆最为深刻的事,就是刚进幽兰谷地修行的日子,当年她也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幽兰森林里,孤独、无聊,令人抓狂,她花了很多心思消遣时间,又花了很多时间让躁动的心平静下来,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迷迷糊糊的,也不清楚那段日子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但若是没有那段日子,恐怕也就没有现在让整个玄真凡界都仰慕推崇的出尘仙子了。

对于既为北原首富之子又是龟府少节主的欧阳寻来说,从小到大近乎都是顺风顺水,所谓的较量都是动脑子的事儿,不需要以身犯险,虽然精彩,但几乎没经受过什么挫折,只有两次危及到了他的性命,一次是与萧聪误入幻雪森林,另一次就是守在幽兰谷地外跟不轨之徒周旋的那段日子,不过这两件事欧阳寻一个字都没提,大概这两件事他是真的不想多说——一件牵扯着对萧聪的愧疚和自己的愚蠢,另一件好象带了些让幽女为难的意味,不过他倒也说了几件让他感到十分荣耀的事,包括他如何殚精竭虑地跟他家的师爷商讨如何运作暗装,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某几个家族从内部破防,从而帮玄真皇族拔掉眼中钉肉中刺,还有如何跟他师父秘密筹划瓦解一次又一次外部势力对龟府的阴谋,这一次可算是让众人见识了另一个世界,原来波诡云谲中的斗智斗勇也能玩的这么惊险刺激。

星流云说他十二岁那年带着几名狗头军深入敌后探查情报,不料准备不足进了敌人的圈套,对面全是高手,几名狗头军拼着性命想要护送他离开,但他还是选择与他们并肩作战,而且那一次他也没打算活着回去,本是全军覆没的局面,却因为他的担当鼓舞了士气,扭转了前方战局,虽然最后被追着跌落悬崖,其他狗头军全部殉职只有他捡回了一条命,但他们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胜利,杀了远远超出他们实力的敌人,而且正是因为他前期战斗太过玩命,苟延残喘跌落悬崖后才不至于被进一步追杀,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执行任务,握着一手烂牌,竟打成了最后的赢家。

但大家都知道,星流云自打出生以来,最难忘的日子绝对不是这些,而是星家覆灭之后他被独孤家追杀的那段日子,这在星流云心中算是伤疤一般的存在,按理说应该没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偏偏有人脑子短路,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脑子短路的不是别人,正是星流云的亲姐姐!

星流云说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眼神中尽是癫狂,正如大家想的那样,他能在那场家族大劫中活下来,的确不是一件易事,真相远远比人们想象的残酷的多。

其实那天晚上的事情很简单,孤独家携逆天杀器——孤独九剑之一的覆苍生向星家奔赴而来,是秘密进行,来了之后也没有任何知会,直接朝着星王府一剑斩了下去,难得的是,在此之前星广浩有强烈的不详的预感,所以那天晚上一家人除了幽女之外是待在一起的,因为时间太紧,星流云没能提前离开,覆苍生的剑芒斩来之时,是星广浩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星流云前面,在那短短的一息之间为星流云换来了一线生机,星流云借助布置在房间里的传送阵成功逃离了星王府,那时候他的神智很清醒,他知道就算他不在府内,父亲也会以身殉职,但他还是不能让父亲白死,所以拼了命地跑,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当逃兵。

可是孤独家也是早有准备,也不知如何知道星流云传送后的大致位置,在那里零零散散地布置了大量高手,星流云那天晚上比较幸运,只遇上了他们之中的一小撮,可仅仅是这一小撮,却也差点让星流云送了命,在最后两败俱伤都没力气的时候,星流云凭借着一股子狠劲,依托强悍肉体的优势,跟他们在地上打着滚肉搏,最后掐死了两个,如野兽一般咬死了三个,尽管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已经摇摇欲坠,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呆在那儿,于是这头重伤垂死的野兽带着一身的血渍,在冷月寒星之下一直往前爬,但凡恢复一点力气就站起来跑,跑不动了继续爬,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最后在疲惫中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已经置身于不知明处的河畔。

那天晚上星流云的命才当真是捡回来的!

众人闻之,唏嘘不已,一切尽在不言中,就这样为了星流云一起干了一杯。

…………

萧聪的故事最多,就是因为故事多,所以在整个队伍里,他的形象最为传奇,这一次他倒是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让大家提问,大家想听什么,他就讲什么,就这样,在美酒和好奇心的刺激下,宴席上的气氛被推高另一个高度,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萧聪挑了几个典型的一个个地说,包括他在天道轩学艺时的几件趣事儿、在圣城跟自己老爹联手布置绝魇噬灵阵覆灭四府的不世壮举、在日落山脉由通冥蚺扯出来的那一段天地浩劫、只身赴险野欲庵的每个细节……

智慧、勇气、意志、信念,这些此时众人最需要的东西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于内心深处被唤醒,借着梦境带他们回到那一段段各不相同的峥嵘岁月,像涓涓细流一般洗涤他们混沌的精神,给他们启示,也赐予他们新的力量。

夜已经很深了,迷迷糊糊的萧聪努力睁开双眼,在狭窄的眼缝里再看一眼他们横七竖八烂醉如泥的模样,他笑了,也终于支撑不住了,隐约中似乎听见一个冷酷而熟悉的声音,

“族长睡下了,你们几个去值班,到时间就唤醒我们。”

他最后勾了勾嘴角,这弧度本应该是一丝玩味儿的笑,紧接着,精神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他就这样飞速地坠了下去,坠到了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