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想见耶律肃的人何其多。
但同时想见她与耶律肃的人,屈指可数。
细想一下,也就一位安宜郡主了。
耶律肃目光赞许地看向她,“正是。”
他才说完,安宜郡主已远远走来。
她出行也不喜欢前拥后簇,仅有一名侍女跟着她。
安宜郡主比耶律肃还要年长几岁,她得以有郡主头衔也因是皇室中人,算是耶律肃的长辈,只是隔得远了些,再加上如今耶律肃位居辅国公之位,互相行了平礼后,安宜郡主才看向夏宁,语气熟稔着,笑容也深了一分:“我前几日一直在园子里避暑,今日回京办些事,正打算回园子里去,远远就见这儿围了起来听着怪是热闹的,再仔细一看,挂着将军府的牌子,像是定是你们出来游玩,便上前来叨扰一下。”
夏宁与郡主见面不多。
但两人性格投契。
夏宁偏了下头,团扇虚挡着口鼻,眉梢携着份打趣娇媚,嗓音亦是悦耳,“那郡主来的可是不巧~”
鬓边的一缕散发随着动作垂下。
反倒显得松弛可爱。
耶律肃目光微侧,将她的神情看入眼中。
郡主摇头笑,“按我说,我来的可是真巧。我那园子里有一套客院,三面环水,背靠竹林,即便是正晌午也能有一丝凉意,在这夏季纳凉避暑最适宜不过。不知——”眸光一转,掠过夏宁,看向耶律肃去,同他说话时,语气便端了些长辈的端正,“将军能够赏脸去坐一坐,小住一晚?”
耶律肃自然询问夏宁,“想去么?”
单单这一句话,就叫郡主看出了些许端倪来,视线在两人间移动。
夏宁有些动摇了。
之前她闭门不出自有缘由,如今耶律肃已然回京,且还在休沐,今日玩得还算尽兴,她竟有些不愿意回将军府里去,再回到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安宜郡主拉起夏宁的胳膊,笑着道:“你早先就应下的,我那园子离这儿近的很。”
夏宁干脆应下了。
安宜郡主就喜欢她这爽快的性子,“那便走吧。”
两人走了几步后,夏宁轻轻呀了一声,略带歉意的看向郡主,“今儿个出门我们还带了三个孩子,都是正淘气的时候,怕要闹得郡主整个园子都不安静。”
郡主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爱热闹可是满京城都知道的,正好这几日我觉着园子里冷清了,让他们给闹闹添些人气。”
夏宁松了口气。
单一个哥儿还算可爱。
可三个哥儿凑在一起,闹得简直能把天都掀翻了。
提前与郡主说了,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可谁知,今日三个小家伙戏水累了,纷纷在马车里睡得东倒西歪,一路上很是安静。
便是连马车到了郡主的园子里,也没把他们惊醒。
只得让府兵把他们抱去歇息。
安宜郡主亲自带着他们来了客院。
当真与郡主说的一模一样,仅有一条游廊修建上湖上通往湖心院中,三面环水,背后则是大片的竹林。
此时夜色渐深。
湖面上吹来阵阵晚风,带起阵阵水汽,扑在脸上说不出的舒适。
夏宁不由得好奇,这么舒适的院子为何郡主自己不住。
安宜郡主笑了笑,夜色朦胧,她的笑容也多了份不真切的模糊,看了眼被府兵抱在怀里的陆圆,“湖心居里的东西一应都是干净的,先把三个孩子送去进去,教他们好好睡罢。”说着又看向夏宁,“今日你们玩的大半日想也累了,晚上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来寻你一同逛园子去。”biqμgètν.net
她既然不愿说,夏宁也不继续追问。
福了福身,语气多了份真切:“多谢郡主。”
安宜郡主走了后,夏宁与耶律肃才进入湖心居。
因是临湖而建的院子,占地并不大,一间穿堂,一方小院,院子正南方向就是正屋,没有花厅,小院左右两手边各一间偏屋。
圆哥儿他们睡在左边屋子里,而嬷嬷与荷心歇在右侧偏小些的屋子里。
正屋自然是耶律肃与夏宁歇息。
这间院子虽小,却备有一间小厨房,能自己生火做饭。
荷心守着三个哥儿,嬷嬷进正午来侍候夏宁。
夏宁吩咐着嬷嬷,让她在圆哥儿他们屋里头点上驱蚊的香料,别让蚊虫咬着他们。
湖边的蚊虫咬起人来最是狠了,便是涂了药膏没个七八日也消退不下去。
嬷嬷刚要应下,耶律肃从隔间洗漱出来,说道:“不必点了,驱蚊的香料呛人又烟大,这院子里种着的多是驱蚊辟邪的草药。”
夏宁嗅了嗅鼻子,“怪道我进了这院子总能闻到一股味道,像是药草,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她来了兴趣,也不让嬷嬷替她通头了,“嬷嬷今日也累了,快回去歇息罢。”
嬷嬷放下篦子,“老奴服侍娘子歇下罢。”
夏宁冲她眨了眨眼睛,起身推着她出屋子,尾音拖得长长的,“哎呀,嬷嬷快去睡罢,去罢去罢。”
嬷嬷如何猜不透她的心思。
无奈的吩咐她好几声娘子早些歇息,别熬坏了身子后,见夏宁应付的极其敷衍,就知道这位主意大的娘子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但将军也在,多少能盯着些。
把嬷嬷赶去歇息后,夏宁端着一盏油灯在院子里寻草药。
月下觅物,格外费眼。
油灯的火光微弱摇曳,更看不真切了。
夏宁蹲在地上,在草丛里找到了四五种草药,一一记下特征,打算回去问谢先生。
她起身后,本想回屋歇下。
一抬头,见一轮皓月挂在空中。
院中传来蛙叫虫鸣。
这个夜晚仿佛将浮躁的人心也一并安抚了下来。
夏宁吹灭了油灯,顺着月光,往湖心居外走去。
前来湖心居的路上仅有一条游廊,游廊中间还修建了一个四角亭。
在湖中亭里坐着赏月,似乎也不错。
等到她湖心居后,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四角亭里的人。
她脚步微顿,这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夏夜安静,脚步声格外清晰。
耶律肃转头看去。
隔着一道游廊,两人无声对视。
夜风拂来,吹起她散了一肩的长发,发丝飘动,这才模糊了夏宁的视线。
许是夜风过于温柔。
才止住了她离开的步子。
她在京城还会停留些日子,且还要住在将军府中,总不可能一直避着耶律肃——如今他对自己仍有情愫,若是自己避他避的太狠,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她自己。
夏宁再次提步走了过去,走在圆桌旁坐下,见他在独酌,好奇的问了句:“将军此次出来还带了酒?”
在她记忆之中,耶律肃并不是贪杯的人。
只有不得不喝时才喝上几杯。
夏宁在京郊小院中时,却喜欢时不时喝几杯薄酒,多是清甜不易醉的。
他捏起另一个倒扣的酒杯,轻轻放在夏宁面前,提着酒壶给她倒了一杯,声音微沉着,有些浸了酒色的慵懒,“郡主送来的。”
“郡主?”夏宁疑惑了句,她不是还让他们早些歇息,怎么还会送酒来。
她懒得去想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端起酒杯细嗅了下,脸上的笑意浅浅漾开了,“这酒不醉人啊。”
耶律肃饮尽自己杯中酒,说了句:“自是不比太常。”
太常?
这酒怎么能比太常?
夏宁捏着酒杯,垂眸轻笑一声。
这是绿蚁酒,便是连屠苏都比它更容易醉些。
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能喝一坛子太常,还能面色如常,甚至还能与她行房事……
思绪忽然飘远了,又着落到了过去的记忆之中。
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如何能忘,只是如今想来,却像是在窥探旁人的记忆,隔着一层模糊的薄纱,心口木然,毫无悸动之意。
她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甘甜清爽,回味却是微苦。
夏宁看了眼手中的酒杯,是自己久不饮酒口味有所变化,还是这绿蚁酒与她从前喝的不太一样?
但口感还算不错。
索性一口饮尽。
口中回味的清苦味道更浓烈了些。
她有些喜欢上了。
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耶律肃杯中的酒还未见底,夏宁已经提起酒壶又要给自己倒上一杯,耶律肃伸手盖住酒杯,另一只手则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这不是绿蚁酒,不可贪杯。”
夏宁拨开他的手,笑眯眯道:“我的酒量好着呢,不能说千杯不醉,但一坛子绿蚁酒肯定灌不醉我。”
说着又要倒下。
“阿宁——”耶律肃加重了些语气。
夏宁倒酒的动作停下,酒壶不轻不重的搁在桌面上,扬起视线,眼中的笑意淡去,“不要用这种口吻唤我。”
耶律肃扣着她手腕的仍没有松开,眸光深沉的笼罩着她,语气温和着:“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歇息。”
“喝多了?”夏宁轻笑了一声,眼梢的媚色彻底遮掩不住,“不过才喝了四五杯,我醉了?可笑。”
她脸颊微红,眸中的水润微光涌动着。
语气轻飘飘的,说不出的娇嗔之意。
耶律肃还是头一回见她喝醉的模样,自然不会与她一般计较,只得哄着她道:“好,没醉,阿宁的酒量最好了。”
他柔声说着,另一只手想要从她手中将酒杯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