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肃几乎把图赫尔的活路全部堵死。
要想跨出将军府向皇帝告状,必须乖乖受罚才能出去。
可三十大板下去,别说是告状了,至少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
若她偷溜出去,即便到了皇帝跟前告状,耶律肃也能以她挑衅斗殴在先为由,拒绝给她名分。
耶律肃不愿在此地久留,只留下侍卫监督实行。
在跨出小院时,还能听见图赫尔的叫嚣声:“不摇碰我!我是东罗公主!”
耶律肃冷笑一声,抬头看着天上皎月朗朗。
眼底杀意浓厚层叠。
东罗公主?
若非顾忌她现在身为质子,早就取她项上人头!
当年禾阳长公主惨死,东罗、西疆,那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否则怎能平他心中愤怒。
敛目闭气一瞬,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杀气散去,恢复如常。
——
耶律肃若在将军府中居住,大多时都住在书房。
他不喜外人近身,能自己动手的事情绝不会留一个外人在侧。
侍卫何青算是为数不多能近身伺候的。
一些生活上需假手于人的琐事多由他伺候。
何青从图赫尔的小院回来复命,“板子打完后,她的侍女就将我们统统赶了出来,还将院门都锁了。行刑的是陆元亦祖上都是狱卒,手上有些功夫,气不过她胡乱攀诬将军,手下没留情面,打的狠了些。”
耶律肃从公务中抬头,面无表情问道:“快死了?”
“这倒没有,陆元亦说留了几口气的。”
何青答得愈发谨慎。
“就是只剩一口气,东罗皇室的那些秘药也足以把人救回。”耶律肃不再关心这事,纸笔在信函上留下批示,“陆元亦差事办的不错,允他几日探亲假,好好休整后回来另有差事。”
何青面有喜色:“将军心善,恰好陆元亦的媳妇儿给他添了个大胖娃娃,回京收到消息后,他昨日才来说想要告假几日,回去看看媳妇孩子呢。”
“那就按例给赏。”耶律肃写完一份信函,搁下笔,“下去吧。”
何青正要退出时,从书房的一角传来轻微孱弱的叫声。
耶律肃脸色未变,但眼神已有冷意,“谁进过书房?”
何青顿时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奴才失职!这就去将东西扔出去!”
显然何青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耶律肃毫不关心。
直到何青小心翼翼抱着一团东西离开书房时,耶律肃在余光中看见,那是一只东罗白猫。
东罗白猫?
看来是他久不在府中,府中规矩如此松散,竟让这种畜生随意进出书房。
书房值守的两个侍卫联手都打不过图赫尔。
若传出去,他将军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左右这两日无事,他正好紧一紧这帮人的皮。
第二天天尚未明,骠骑将军府中凡不当值守者,统统至校场操练,操练一上午结束后,返回换值岗者前来操练,两天下来,所有人被操练的脱了两层皮,当值巡逻时矜矜业业,不敢再有任何疏漏。
见此成效,耶律肃才停止了高强度的训练。
整顿完了将军府,耶律肃才打算去军营。
与东罗一战结束,又长途跋涉回国,军营中他只留了副将傅安值守,就当是放他们休整几日。
京中事毕,他也该重回军营。
定了主意后,将命令安排下去,何青收拾妥当先行一步,耶律肃在将军府中巡视一圈才离开。
到马厩牵马时,看见本该先走的何青还在马厩。
与一马奴正说话,连他靠近都不曾发现。
马奴一脸为难道:“何大人,这小东西我着实养不来,又瘦又小像是还没断奶,若撒手不管,怕是没两日就该死了,还要请您帮忙去膳房那儿找个厨娘养着罢。”
马奴将手里的东西往前托了托,正是那晚何青抱出去的东罗白猫。
何青也不令马奴为难,伸手接过了,“也是那帮人自作聪明妄图揣摩将军心思才献上了这小东西,说才生下的小奶猫才容易养熟,这不刚生下就巴巴的送来了,谁知……罢了,我……”
后面的话耶律肃不再在意。
有些微不可查的记忆翻出,浮现。
是京郊小院的暗卫前来回禀,夏氏打听着市面上东罗白猫的消息,想抱一只养着,那时他即将出征,忽然想起夏氏那张憔悴削瘦的脸庞,泪眼盈盈的模样,就允了这事。
东罗战败,献了不少奇珍异宝,东罗白猫自然也有。
何青与马奴说完了话,一回头,瞄见一角露出的一角,惊了一下。
耶律肃这才走出来,马奴与何青连忙下跪行礼。
这一跪,何青手里揣着的小奶猫也彻底暴露在耶律肃的眼下。
小奶猫才巴掌大,白毛短短茸茸,眼睛闭着,张着嘴巴有气无力的喵呜一声,听着叫声孱弱极了。
耶律肃眼前闪过夏氏跪在地上哭晕过去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嗓音冰冷划过:“何青,随我前往军营。”
下令者已上马离去。
马奴直起腰身来,望着身侧的何青,轻声问道:“小何大人,不然这小东西我抱了去找厨娘……?”
何青回望。
你问我,我问谁去?
总之,这事肯定不能去问将军。
何青揣度着自家将军的心思,擅自做了决定。
骠骑将军府离军营驻扎地有些远,千里马疾驰也要四五个时辰才到,何青跟随着耶律肃风尘仆仆赶至军营,前脚才下了马,后脚傅安就已经在主帐前候着,等着汇报近期军中事宜。
自耶律肃启蒙上学,年长两岁的傅安就跟着陪读。
傅家的家底虽拿不出手,但傅安却是个争气、忠心的,一路为自己挣到了副将之位。
耶律肃离开几日,军中在傅安的管辖之下平安无事。
禀完军中杂事,傅安并未急着离开。
耶律肃看他,问道:“还有什么事项未报?”
傅安面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双手抱拳,躬身道:“禀将军,卑职家中传来书信催我归家,还望将军允我三日假归家处理家中事宜。”
“允。”耶律肃答了,伸手取下腰间佩剑搁在剑架上,摘下身上斗篷扔在桌上,卸去这些装配后,口吻也显得随意许多:“三日够吗?近一个月若无京中传唤,我会常驻营中,你多告假几日也无碍。”
傅安道了谢后,直起腰身,语气仍旧恭敬,但多了些熟稔:“无非是我母亲催我归家相看女子,敦促我早日成婚生日罢了。”
耶律肃哦了声,语中带笑:“既如此,那三日定是不够了。”
“足矣足矣!”傅安苦笑了声,“我还打着军中事务繁忙,将军只肯给我三日假的旗号,母亲这才肯罢休。”
说完后,略叹一气。
傅母一心想抱孙子,傅安却无心娶妻,提及此事,素有“万谋军师”之称的傅安亦是满脸官司。
何青也是与他们一同长大的,给傅安出了个主意,“不如将军先收一通房,虽不是傅老夫人想要的正妻,但好歹也能解一解燃眉之急,总不至于教老夫人逼你的太紧。”
“妾室?”傅安念了句,温润的面庞显一抹极浅的笑,“何苦去耽误姑娘家独守空闺、常年孤寂。”
傅安、何青接连退下后,耶律肃坐在圈椅上,擦拭搁在武器架上的长矛。
想起傅安方才说的话,手上动作稍有迟缓。
常年孤寂。
这一词在耳边回响。
眼前复又闪过那一只东罗白猫。
夏氏她——
也会觉得孤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