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类的眼睛,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学堂的少年,那个学堂是镇子上唯一的私塾,平日里小狐狸偶尔会趴在墙边上看着那些吃得白胖的小子们念书。
这个少年她有印象,好像在私塾里不怎么招人待见,听说是因为很喜欢撒谎,就经常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也没人跟他说话。
“你,你你,你是谁?”
小狐狸大惊,慌忙地左右看了看吗,发现附近没人。
要不要灭口?
“要吃吗?”
那个小少年递给她一份白面馒头,还带着热气,白嫩诱人。
那是社戏旁边的王二面饼店的包子,她是吃过的,而且每次还不用花钱。
小狐狸感觉对方的镇定和自己的慌慌张张对比,显得自己太丢脸了,自己可是大妖怪!
这个鱼唇的人类!
就嘴硬着说,才不要吃你的东西,结果刚好肚子咕噜一响。
那个学生捧着肚子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大概是觉得太丢人了,她要是不要他的包子,那就更显得自己落荒而逃一样,小狐狸恶狠狠地过去把他的包子抢了过来。
“不是你给我的,这是我自己抢走的!”
那个小少年笑着点点头;
小狐狸第一次感到挫败感。
随即她又变得恶狠狠起来,自己可是祸国殃民的大妖怪,这只人类真的太放肆了,可不要惹自己生气了吼!要是她生气了,就要把他给吃掉!
“要不要去看社戏?”
“诶?”
那个小少年笑着拉着她的衣袖,身子后仰,把她拉了个趔趄,邀入这北方的喧闹小镇。
她就莫名其妙跟在对方身后。
盛夏蝉鸣叫得荒诞,镇子的驼铃声带着风沙;
平时离自己很遥远的人声忽然近在咫尺;
她像是第一次踏入人类的世界。
明明跟平时一样的瘦弱街道,泛黄的舞台幕布,围满了人的糖人摊铺,吵杂的酒馆,张铁匠家永不停歇的金戈铁鸣;
穿过镇子的河流泛着金光,那个私塾的少年带着她走在过去熟悉的地方上,世界像定格的老照片上着了一把火,烧成灰后一切都开始从画面走了出来。
小狐狸定格的时间,从此开始走动。
她看着过去熟悉的一切,居然变得陌生起来。
“这里是哪里?”她愣愣地问。
“这里,这里就是苏镇啊。”
“苏镇,苏镇是哪里?”
“苏镇……苏镇在……在人间!”
日落时分,那个少年跟她说,明天有灯会,问她要不要一起。
小狐狸看向这个少年,看着他的眼睛,在那里除了傍晚的星辰,还有自己的倒影。
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那就明天见咯!”
“回家要被娘骂死了,玩得那么脏……”
“对了,我叫周水,你叫什么名字?”
居然敢这样问我的名字,这人类还真是大胆啊,小狐狸一插腰:“你这小子给我听好了,本大人的名字是涂山绾绾!”
“啊,绾绾,今天玩得很开心,那明晚见!”
那个少年走了之后,小狐狸在原地愣了很久。
明天见吗?
明天就能再见到了吗?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她就站在原地,月亮出来了,转了一圈又沉落西山,东方破晓,街上开始吵杂,明明大家都在说,在笑,都在各自走在自己的路上,她在路边看着他们,她的时间好像又停了下来。
“啊,你等了多久了?”
夜幕降临时,那个人类少年又出现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等了多久?”
“算了,走吧,今晚有灯会看呢,先生跟我们说过,苏镇的灯会可是很有名的!”
夜间,河面上飘着数十上百的小艇,人们穿着好看的衣服,河上飘着数不清的灯,顺着河流,一直向远处飘去。
他们也放了一盏灯在水面。
“哈!好厉害!”
“我的灯飘得好远!”
“快,快超过前面的!”
那个少年拉着他在人群中跑窜,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摔了一跤。
“一个人跑来跑去干嘛?”那个人嘀咕了一句,少年只是默默起身,拉着小狐狸离开。
他们说明天也一起去玩;
他们互相道别;
小狐狸站在路边看着少年离开;
过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忽然一个人笑了起来;
这样啊,明天见;
明天就能见到;
还想去好多地方;
明天,好想快点到来啊;
她站在那里等,一直等一直等,也忘了等了多久,只记得太阳升起之后又下坠,不断升起落下,路上的影子长长倾斜又变成一个点,再重新倾斜到另一边,周而复始;
街上人群如潮水般聚拢又离散。
自己等了多久来着?
明天……还没来吗?
小狐狸动了;
她循着那个少年身上的灵,找到他家院子去。
她看到那个少年家里。
他的父亲沉着脸,他的母亲在哭,院子里很多人,那个少年郎吵着说要出去。
有人说小少爷是撞了邪;
也有人说是出现幻觉了;
下人在一边小声嘀咕,说太吓人了,以前就总是撒谎,那天小少爷居然一个人在街上又说又笑;
少年的母亲哭着说自己儿子怎么那么命苦;
小狐狸在院子外边看着,想着他怎么还不出来找自己玩;
一直过去了半年,她终于在路边又看见了那个少年;
“喂,你来了!”
只是,那是一双平静似水的眸子。
他像是再也看不见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但是不是的;
小狐狸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明明有自己的倒影;
他看得见自己,但是不管小狐狸怎么喊他的名字,怎么骂他,即使在众人面前推他,把他的书撕毁,用石头砸他家的窗子,那个少年都不再跟她说一句话了。
“你气死我了!”
“我可是大妖怪,你快理我!”
“跟我说话啊!”
自那天起,那个少年身边总是会发生很多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桌子忽然掀到,走着走着自己摔一跤,突然有水泼到身上,手上的包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拍走,但是他一直都是平静如常,回到家中,少年的母亲喜悦地拉着他的手,说自己儿子终于正常了。
啊……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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