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凌晨的时候,聚会还未结束,客人们忘记时间,在这里开怀畅饮。
一些狼人的情侣更在大厅中央的空地化作成双的狼形跃舞。
而欧庇罗斯还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为了不打扰聚乐的兴致,他将牙一个个邀请至暗处谈话,现在已经轮到最后一个——林德。
当欧庇罗斯和自己亲近的左右手走进一处大厅侧面的转角,他背后的黑色斗篷便蠕动伸长,流动的旗帜般卷住两人的身躯,将他们庇护在一个隔绝外界声音与光线的阴影世界中,而对于外界来说,他们此刻也如同消失了一般。
没有能力观测到暗影斗篷的人无法触碰到它的主人,而如果仍想要伤害欧庇罗斯,就只有从一个角度可以触碰到他——从斗篷的内部。
因此,欧庇罗斯只会带自己信任的人进入这里。
当两人挤在这狭小、安静的空间中,欧庇罗斯也终于可以提及那个新客人。
“林德,我敬爱的叔叔,我之前已得到你的消息,但不甚详尽,也许你现在可以再把这位客人的来历重复一遍,以免我的记忆疏漏。”
林德重新组织回答:“爱德华兹之前当过士兵,现在是保险公司的取证调查员,前年才成为狼人——不过这部分是他的自述,他来伯达拉比克是来找上一个被狼血反噬的试炼者。”
“你觉得这会是一个巧合?”欧庇罗斯问。
“我想是的。”林德说,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们不可能是一伙儿的,否则那两个人直接找他开启试炼就行,或许吼声还需要学习,但传递狼血是我们的本能,即使是野狼也能做到。”
“但是他太强壮了,除了你,还有其他的牙,我相信没有人比得上他。”
“可一个新生儿在不到两年内成长到这副模样只有一种可能,他之前就具备秘传力量,并且知道如何去运用和提升。这不是一个单枪匹马的人可以得到的东西,至少一个保险公司的小职员做不到。”
“我的女儿试探过他,他缺乏很多常识概念,不像是伪装。可能是一些地下教团接触过他。”想了想,林德又补充道:“莉迪亚虽然没读过书,但她还算聪明。”
欧庇罗斯对最后一句话不置可否:“嗯,我相信她。只是我们最近的处境不太好,那该死的三大家族又对我们施加压力了,前几次我都想办法化解了,但我知道他们不会放弃,肯定还会派人来试探我们的情况。所以我不得不谨慎一些,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多疑。”
“当然。”林德恭敬地说。
尽管林德所属的这一支在外人眼里才是孔里奥奈家族的主宗,但既然红眼支系的狼人通过挑战方式登上族长的宝座,那就绝对有资格取得氏族的最高权力。
欧庇罗斯在大学接受过高等教育,他或许力量不够,但眼光足够长远,能够胜任这一职位。
至少林德是这么认为的。
欧庇罗斯又思考了片刻,对客人下结论:“爱德华兹或许不是他们的人,但也绝对有问题。你应该感受到他身上的潜力,他至少进行过二十次凶险的狩猎了,也许还不止,因为操作火枪和其他投射武器杀人是无法得到...我们本性的认可的。”
“他曾是个士兵。”林德又重复了一遍。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知道我们的王国军队是怎样的货色,他指责我们的嗜血本性,做出一副正义的姿态。而在知道氏族的‘生意’后,他坐在我们之间也没有表现出紧张、反感,甚至看上去非常惬意......”
迟滞了片刻,欧庇罗斯下了断言:“我可以肯定他的精神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
“也许是咒缚仪式造成的,那些巫师...他们收钱就肯干。”林德说。
这种仪式虽然能提升暗裔的力量,但也容易让意志不坚定的家伙被过去先祖的思想影响,造成精神失常。
但欧庇罗斯否决了这种可能。
“不,没这种可能。咒缚仪式的原理是追溯血脉之先,吸纳我们的先祖曾拥有的力量,但这种仪式对最近两年受到暗月影响才诞生的新生儿是无效的,他们根本没有‘祖先’。”
族长露出了忧愁的神色:“我担心的是另一种情况。”
一个月前,北面有个疯癫的退伍士兵收到暗月感召转变成了狼人,接着,他强暴了自己的姐妹和外甥女,接着又把她们和自己的妻子一起杀掉,放她们的血煮自己的儿子吃,最后又把房子点燃,自己站在门口跳舞。要不是当地的狼人氏族发力,这件丑事现在就要刊登到普通人的报纸上去了。
而即使没有刊登在书报上,这件事也已经被一张张嘴传开,现在已经传到南方来了。
尽管这个狼人最终被公开审判,绞死在刑场上,但它的行为对整个狼人族群带来的坏影响不可估量。
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月狂症的影响,他们不再相信狼人的信用和理智,从直观的角度来看,这会令氏族损失了未来的客户。
这件事显然不公平,那个狼人是先做人类中的疯子,随后才做狼人中的疯子,但现在所有智慧生物都只会归咎在狼人身上,这分明是种族歧视!
但事态已经无法挽回,对于其他狼人而言,他们只能共同承担后果。
“几年前的那场战争让军队里出现了很多精神失常的人,他们不是暴躁得要命,就是非常安静,也有人表面看起来如常,但在他们脚边摔碎一个盘子就可能诱发他们动手杀人。”
欧庇罗斯只能这么说。“不要让这类人参加狼血试炼。他们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而我们已经影响不到魏奥底了。”
林德已经明白他的意见:“我知道了,我以后看到独行者一定先询问他们是否有从军经历。”
“还要询问他们的家族病史。”欧庇罗斯补充道,“一些精神疾病能够通过血脉遗传。”
黑爪氏族是以谋杀作为主要营生,但他们挑选生意也十分谨慎。
自从氏族从属的大领主举家离开魏奥底之后,他们的政治地位就一落千丈。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将魏奥底视作自己的猎场,以免被日益壮大的本地教会抓住尾巴敲打,那该死的三大家族也一直在找寻他们的把柄,将他们的空间挤压得越来越小。
而要是他们的新成员有精神病,行动时将“生意”公之于众,引起了舆论风波,黑爪氏族也只能抛弃一切到外地重新开始了。
“到明天天亮,就把那个爱德华兹送走,不要让他继续逗留。”
“是。”
谈话似乎已经到了尾声,林德承诺完,等待欧庇罗斯放他离开这片空间,但欧庇罗斯没有动,他还有话要说。
犹豫了一会儿,欧庇罗斯继续开口。
“林德,我知道有个叫亚历山大的机械工程师一直在联系你,他是有什么需求吗?”
没有丝毫的犹豫,林德立刻向他解释:“只是世俗业务。所以我没有汇报,他要我们做的工作是把他发明的机器载在船上,每天沿河游行一次。”
“我检查过那个机器,它的结构有些类似探矿的机器,也许他想用它来寻找沉船。”
欧庇罗斯皱眉,看起来没有很严肃:“只是这样?”
“是的。”林德说。
欧庇罗斯看着他忠心耿耿的面孔,叹息一声:“亚历山大不能算地方名人,但他在学术界还是有一席之地,是一个造诣高深的炼金术士。我听说巴斯贝家族的人曾要资助他的一项研究,但被他拒绝了。也许这项研究就和他现在要你做的事有关。”
巴斯贝家族也是魏奥底三大家族之一,它最后介入魏奥底,是本地的铁路巨头。
林德再度警觉:“我会注意这件事。如果他的研究完成,我保证会让您比其他人更快知道这件事。”
“那就这样吧。”欧庇罗斯说。
周围的阴影溶解了,他们重新置身于城堡中。
回到原来的位置,又休息了一会儿,应一些氏族成员的邀请,欧庇罗斯走上仪式厅的高台,为一场娱乐性质的决斗做公证人。
在说话的时候,他又开始观察那个自称爱德华兹的狼人,爱德华兹也注视着他,他能从那对黄澄澄的眼睛里隐约看到一种不可理喻的东西,一些自相矛盾的情感,这让欧庇罗斯更确定自己的想法。
而就在他要宣布决斗开始时,一个古怪的嚎叫声从大厅的上方传来。
“咕呜————”
强有力的声音穿透数个楼层,在空旷的仪式大厅里震动。
这嚎叫声起先像是春天溪流边的微风,接着成为秋天翻卷落叶的大风,最后变成冬季那令黑铁门栏也瑟瑟发抖的狂风。
包括两个正要决斗的家伙,狼人们惊讶地抬头,看向那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
在那上面,就是城堡最高的塔楼。
欧庇罗斯细细分辨着嚎声中的讯息,当声音终于停下,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笔直地走向席中的克雷顿。
“也许您愿意见一见我们氏族的重要人物。”
虽然是邀请,但他强硬的态度已经明显——这是个通知,无论克雷顿想不想去,最后的结果也只有一个。
而当所有狼人都围着自己,克雷顿还能说什么呢?
“请问是谁要见我?”
“是我们的马克西姆长老。”欧庇罗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