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矮人领路,克雷顿回到地表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他们回到克雷顿选定的藏身处,还去街道上搜刮了一番,这里的民居中还藏着一些短剑和铁头杖,足以装备他们所有人。
接下去,克雷顿又冒险下潜了一次,但这次没有碰上孽物,它们似乎失散在了坑道中,他带上了四个矮人以及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武器蚊群屠戮者回到地表,像之前那样用民居里的武器装备他们。
七个矮人、一个狼人、一个女巫,一个男巫,一个恶魔。
十一位英雄豪杰齐聚一堂,他们闻着爱德华兹的肉香味儿,商议接下去的行动计划。
这些矮人们分属两派,但都同意暂时合作,克雷顿以“城堡中的毒气尚未散去,而只有皮列格和自己能够免疫毒气”为理由,说服了他们至少在两日内不要独自回去。
至于两日后怎么办,克雷顿就不在乎了。
作为之前的敌人,皮列格坐在他们当中显得有些不安,不过却没人搭理他。
他并不是被矮人接纳了,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其实我也知道潘,潘是体型巨大的生物,我以前读的书里有十二尺那么高的羊头魔怪出现在南布利加的记录。一般的成熟个体可能会矮一点,但不会矮太多。”唐娜说。
这话令人担忧,仙境里几乎没有寿命的说法,潘究竟能长到多大谁也说不准。
“试试克拉拉的火焰。”
“我不知道克拉拉的能力能不能对它奏效。”唐娜担忧地说:“爱德华兹不再控制自己的魔法,那些黑色的....呃......”
“人心沉淀物。”皮列格开口,他尝试让自己显得有用一点。
“对.....那些人心沉淀物正在沉降入地底,心灵之火的威力恐怕不会有之前那么大。”
克拉拉的心灵之火需要燃料,之前是因为爱德华兹释放的人心沉淀物才能发挥出可怖的威力,如果失去了那些燃料,魔法的威力也会随之衰弱。
唐娜的说法让战士们的心上蒙着一层阴云。
克雷顿的狼人形态目前只有八尺高,力量已经十分可怖,他可以在力量上完全降服一头成年雄性棕熊,体力则足以拖拽一头公牛行动一个小时,而体重则有六百磅。
克雷顿自己算过,想要猎杀他这样的怪物,至少也需要两到三个之前那样的板甲战士,而如果环境开阔,他能做到的战术行动更多,如果不限制时间,通过不断牵扯耗尽对手的体力,他可以将对手全部杀光。对手要超过六个人,还得配备十字弓、火枪才能大概率地将他困住杀死。
而十二尺高的怪物......
这么说吧,它只要朝他们跑过来,其他什么都不用干,迈动的小腿就足以把狼人以外的生物全部踢死。
他们加起来可能还没有对方重。
如果魔法的效果不好,他们就只能和这个家伙近身战斗了。
小说中,骑士勇斗魔怪的桥段用“一剑刺中怪物要害”就可以一笔带过,但对刺中要害之前需要冒的风险避而不谈。
十二尺高...这里只有克雷顿可以够得着潘的要害。
“或许我该采用鬣狗的战法......”克雷顿叹息着自言自语,但这里只有他见过这种产自海外的动物,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矮人们互相看了看,但因为彼此的胡子看不出来其他人的表情。
其中一个从胡子里发出声音:“用不着想这么多,或许它会碰上血爵,只要它们动起手来,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这个发言的矮人来自巴瑟姆的阵营,旁边和他一起来的矮人也点点头:“它不可能对付得了血爵。”
克雷顿之前听他们谈话时听到过这个名字,
爱德华兹似乎就是得罪了这一位,所以才派遣巴瑟姆保护此方国的边境。
“其实潘之前就应该到了。”皮列格若有所思地说:“在进入城堡之前,我和爱德华兹都看到了潘在森林中行进的轨迹,但现在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或许它真的被血爵缠住了。”
“那我们能和血爵沟通吗?”克雷顿突然问:“我们现在有爱德华兹的脑袋,或许能用这个做筹码请他庇佑我们。”
“沟通?”
巴瑟姆的部下都笑了起来。
“虽然我们称呼它为血爵,但它可不是人,你要是有幸看到它,就知道那不是可以沟通的对象。而且它一定比潘更危险,没有东西可以对它造成伤害,而它有办法杀死我们——永远地。”
这听起来可不妙,如果运气不好,他们可能要同时对付两头无法沟通的怪物。
克雷顿皱起眉头:“那你们是怎么挡住它的。”
“它是很危险,但它没有视力,我们对付它的策略是用声音来回吸引它,这样它就不会靠近此方国。”
另一个矮人为同伴作补充:“但这个方法没法把它彻底赶走,血爵恶名在外,又一直徘徊在边境,现在很多国家因此不再和此方国来往,商队害怕被血爵盯上,都刻意绕开我们走。”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即使我们解决了爱德华兹,这里也很难再恢复往昔的样子了。”
听到“很多国家”和“商队”,唐娜瞪大眼睛,但她的叔叔却阻止她继续追问。
“我们现在不用讨论这个。”克雷顿说,他把话题拉回正轨。
既然和血爵打过交道的矮人们都认为血爵不足为虑,那他们应该着重对付潘。
经过简短地讨论,他们决定立刻带着爱德华兹的脑袋去此方国靠外围的农田,将那里当做决战一个十二尺高的怪物的阵地。
田间遍布发青的麦苗,而他们要在麦苗的掩护下挖一些隐蔽的陷坑。
克雷顿一向讨厌兔子,很多骑手都讨厌兔子,因为这种生物会在地上四处打洞,开口和马蹄差不多大,旁边则长着草作为掩护,让人难以察觉。马匹在奔跑时如果不慎踩到兔子洞,它们的蹄子就会正好陷进去,然后因为奔跑的惯性作用把腿折断。
现在,轮到他们使用兔子的战术了。
不需要把潘的腿摔断,只要能让它摔跤,他们就有攻击其要害的机会。
田地经过翻耕,土壤比别处更加松软,体重越大的生物越容易被干扰,他们不用把陷坑挖得太深,只要潘能够踩进去,它的体重会自我完善这个陷坑。
一个超过十尺高的生物必然有一对大脚,为它定制的陷坑范围于这里的猎手们而言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唐娜和克拉拉也加入这项工作,每个人都神色严峻,极力加快挖掘的速度,因为他们不知道潘什么时候会来,所以更要争取在决战前布置阵地。
“吼——”
一声恐怖的啸叫忽然响起。
其过于嘹亮,以至于他们无法分辨声音的方向。不过肉眼可见的景象足以弥补这一点。
在不远处的林间忽然卷起大风,树木如同海上浪涛般沙沙摇动,一道扭曲而庞大的影子在树影中闪动,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行进。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他们不约而同地拿起武器,准备迎敌。
毫无疑问,就算爱德华兹封闭了意识,他也依旧能释放出一种信号吸引自己的援手。
克雷顿将爱德华兹的头颅用一根绳子挂在腰间,狼眼紧紧地锁死在那个即将走出森林的可怖敌人,他伸出右爪的拇指比在那个站在林荫下的身影上,惊骇地发现这个敌人比他们预想得还要大得多。
它起码有十五尺那么高,几乎是狼人的两倍。
即使还未脱离阴影,头部两侧巨大的犄角轮廓也已经彰显了它的身份。
潘来了。
战士们盯着那个身影,他们下意识地握住武器,但手心却总是出汗,让武器的柄不安地轻微滑动。
“记住我们刚刚挖的陷阱位置。”克雷顿和他们一样盯着那个身影:“吸引它往那里走,只要它踩到陷阱,我们就能胜利。”
他努力提振士气,矮人们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但所有人都知道,陷阱已经没用了。他们是按照十二尺的潘的体型设计的陷阱大小,但眼前这只潘则比那还大得多,也重的多。
他们挖的坑可能还没有对方的脚印深,这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现在还坚持站在这里没有逃跑,也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想就此认输而已。
皮列格将眼神收回,后退一步,脸色难看地环视其他人。
“或许我们可以战略性转移?”
“转移?”一个矮人身体发抖,但还是冷笑起来:“它的腿比你整个人还长,你觉得自己能跑得比它快?还是说你打算把爱德华兹还给它?”
皮列格不说话了,他重新关注这个敌人,它的身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在林间移动着,并不是匀速地行动,而是时不时停下,间隔几秒,才发力冲刺到下一个位置。
这种移动方式简直闻所未闻。
“我们过去。”克雷顿突然说。
矮人们集体转身,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克雷顿坦诚地告诉他们:“好吧,我承认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抗衡这家伙,所以现在只能指望克拉拉的火焰能对它奏效了,但是她的魔法威力每时每刻都在衰弱。而且林子里至少还有些树可以当掩体......”
每时每刻都在衰弱的意思就是现在魔法的威力最强。
战士们理解了他的意思,没有其他时候比现在更适合决战了。他们抓紧武器,齐声怒吼着冲下田野,向着林中潘冲去。
当他们冲破灌木,对着那庞然巨物冲锋时,巨物也朝他们凶猛地扑来。
数吨重的强横肉体重重砸在地面,激起的震动甚至打断了战士和巫师们的冲锋,让他们齐齐摔倒,只有狼人还站在原地。
矮人们在地上叫骂着滚动,但当他们重新站起来看清楚潘的模样时,他们都惊呆了。
这头可怖的魔怪的确是潘,那巨大的羊头、还有黑色的毛皮、巨人一样的身躯都证明了它的身份。
然而它此刻的状态远远算不上好。
不好到让战士们一想到自己之前要与之战斗,心中都会产生负罪感。
潘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因此他们能看清它身上的所有伤痕。
胸前黑色的皮毛变得坑坑洼洼,数不清的洞,右肋下方缺失了几乎全部的血肉,整个腰都不见了。
黑色的皮毛下露出鲜艳的粉色创口,肠子从破开的腹腔向外垂下,拖在地上,还有些地方看起来该有脏器,但现在空荡荡的。猩红的血从那大洞里流出来,打湿地面,许多泛着银光的短矛在它的身上各处穿刺,手臂、腿部都有,它们从四面八方刺入,贯穿它的身体,可以看到刺出的尖端还具备倒钩,紧紧镶嵌在潘的肉里,它们曾被人用力向后拔,因此撕裂血肉,直至潘的白骨露出。
而且,这只潘只剩一条腿了。
在潘之前经过的地方,肆意泼洒的血液在地上几乎绘出了一条完整的行进轨迹。
“救我......”翕张的羊嘴里吐出微弱的字眼,它对他们伸出手,好像他们该是它的救星。但当它的横瞳看见狼人腰间挂着的头颅时,眼前的希望之火顿时熄灭了,转为最后一搏的凶狂。
“克拉拉!”克雷顿大喊一声。
灼烧精神的火焰在潘的身上燃起,它狂躁地扭动重伤的身体,挥动的右臂没有打中早有防备的克雷顿,而是砸在旁边的树上,可怖的力量甚至将那坚韧结实的树干从中间打烂,树枝和树叶震落满地,大树本身也在清脆的断裂声中缓缓倒下。
它仅仅是挥动手臂,掀起的风就能带动地上的尘土和落叶,惹起一片尘雾。
来讨伐它的战士向周围退去,躲避着它的垂死挣扎。
直到四分钟后,这本就极度虚弱的怪兽才停下肆虐,倒了下去。
克雷顿走上前,挥动了七下斧子才砍下它的头。
其余的人围了过来,不安地看着这已经不再动弹的躯体。
即使已经倒下,它还是令人望而生畏。
这头潘即使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也如此强大,到底还有什么能够伤害它?那东西也会伤害他们吗?
“这是血爵造成的吗?”皮列格颤抖着问,他的声音带着一股神经质的亢奋。
“肯定不是。”巴瑟姆的一个部下说。“血爵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势,它不靠力量杀人。”
他们看着克雷顿,他正在检查潘的身体,尽管狼人的脸看不出表情,但他的肢体动作和细枝末节的身体反应还是能让人感到他的情绪异样。
一个矮人走到他身边:“你知道这是什么造成的?”
狼人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大尸体上最惨烈的那些伤口,将尖利的手指探进去摸索着,说话的声音微不可察。
“舰炮.....”
“什么?”
“舰炮!”
克雷顿咆哮起来,他黑色的手指从潘的伤口里缩回,上面捻着几粒白色的蛆卵。
“草!它就是从现世回来的!它回来还不到十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