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平常的炭火,直接败了姜老夫人的兴,这顿为了姐妹和睦的饭自然变得没滋没味。
饭后众人散去,姜老夫人把姜微芸留下,要再三嘱咐她戒骄戒躁,别把小家子气带到勋贵人家去,没得让人更看不起。
姜微盈和长房姐妹在夜色下慢悠悠走着,四姑娘姜微菀解气地笑:“这几个月快把我憋死了!就因为姜微芸要嫁入伯爵府,处处都得让着她!今儿三姐姐可算帮我出气了!”
“嘘,别嚷嚷,生怕人听不见吗?”姜微茹忙去捂妹妹的嘴。
三房得宠已久,谁知道哪里就藏着个耳目,万一这话传到她们祖母那去,又得生是非。
姜微盈是个敢做敢当的人,她拉开二姐姐的手,笑道:“祖母不会怪罪我的。原本我只是提一嘴,她偏要挑拨离间,心思忒坏了。我以前让着她,不代表现在还要让着她!况且,她太过轻狂,嫁到伯爵府被公婆嫌弃,我们姐妹名声也跟着遭殃,祖母心里明镜似的,她自有决断。”
“还是三姐姐聪明,三姐姐不在家这段日子,我们过得是真苦!”姜微菀比她矮半个头,蹭着她肩头哼哼唧唧。
姐妹三人走到岔路口分开,雪怜见人都散了,才乐出声:“姑娘其实就是气大姑娘非要弄排场,原本就姐妹不合,还撮掇着老夫人搞什么姐妹宴,估计是今儿下午被姑娘教训过,不服气,故意显摆来气姑娘的。结果这显摆不成,倒是自己挨了好一顿训!”
“就是,那么冷的天,她不好好窝家里当她的新娘,非得让我冷风里来去。既然这样,大家都别痛快!”她得意地一扬下巴,那傲娇的模样别提多神气。
雪怜笑个不停:“大姑娘肠子怕都要悔青了,还平白让长房得个好,姑娘一石二鸟,隔空哄大太太开心呢。”笑过后,又感到担忧,“老夫人未必看不出来姑娘今日是故意坑大姑娘的,面上不说,心里到底会不舒服,大姑娘是她一手教导……这无疑让老夫人也失了脸面。”
“还是我刚才那番话,姜微芸轻狂不得,不然害的是姜家姑娘。”她看着脚下被灯笼映照出来的一团白光,踩了上去,“而且,不是怜姨让我为进宫的事提前谋划吗,我得叫祖母看看,我并不是面团一样的人。脾气上来了,我比姜微芸更狂,她想要我乖乖听令,是不可能的。”
这一层是雪怜没想到的,惊讶地望着正追着光影蹦蹦跳跳的少女。
片刻后,她抬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湿意:“姑娘真的长大了,老爷和夫人若是得知,一定非常开心。”
姜微盈迎着寒风抬头,看向圆月,笑得灿烂:“是呢,爹爹娘亲知道后一定会很自豪!”
一个人孤单长大,是不幸,却也是幸运。
起码她能早早懂得自己的命运不能全靠依附他人,不然就会变成姜微芸一样,做了他人的棋子,一辈子都要按照他人想法当一个傀儡,还傻乎乎的沾沾自喜!
那威远伯府三公子真那么好,还是府里嫡出的,能留到快及冠了都没有人去说亲?是勋贵们都聪明不过一个官宦家的老太太吗?
究竟是最占了大便宜?!
这事啊,以后还有热闹看。
有人欢喜有人愁,三房正热热闹闹给女儿准备明日的婚事,结果撞到姜微盈那块铁板,连着一下午都在碰壁。三房夫妻连带着被姜老夫人喊去一顿好训,最后带着哭肿眼睛的女儿灰溜溜回屋。
“太太,三姑娘手凉,是故意一路上暴露在冷风。明明穿得那样暖和,怎么可能手凉,我们姑娘中她圈套了!”
关上屋门,三太太的陪嫁婢女愤恨的煽风点火。
今日下午她挨姜微盈一巴掌,脸到现在还肿着呢。
三太太咬着银牙,眼里都是叫人发寒的冷厉:“她个贱蹄子可真会钻计,让你在出阁前一天受祖母训斥,脸面尽失!”
姜微芸再次放声哭。
这半年来她过得要多舒心有多舒心,好好的日子都被姜微盈毁了!
女儿的痛哭声让三太太红了眼。本就被女婿人品可疑的糟心事闹得不安,女儿在家里也受委屈,一颗心跟被丢进滚水似的,嚯嚯地疼。
“既然她姜微盈把事做得绝,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三太太深呼吸,下了决心。
次日,天未亮,三房那边便开始忙碌。
喜娘挤在屋子里,帮着姜微芸沐浴开面更衣,刘氏身为当家主母,嫁的不是自己女儿也得到地方盯着。
不管有什么恩怨,府里的姑娘出嫁,代表的就是姜家脸面,身为姜家人谁也丢不起这个脸!
而姜微盈身为姜家姑娘,送嫁肯定要在场,于是她和长房两姐妹百无聊赖挤在人堆中,拿着帕子捂嘴偷偷打哈欠。
姜微菀年纪最小,看什么都新鲜好奇,站在姐姐们身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扫视。
刘氏把要送出府的嫁妆检查了一遍,回来正好看到女儿傻乎乎的表情,来到她们身后低声道:“外边已经来了不少亲朋好友,今日府里人多,你们可别自个儿乱跑。上哪儿身边都得带上婆子,听明白了吗?”
三人齐齐刷刷点头,刘氏这才转身继续忙碌。
屋里挤一堆人,实在憋闷得很,姜微盈偷偷拽雪怜的袖子看了一眼院子,两人悄悄出了屋站到墙边的芭蕉树前。
“满屋子都是香粉的味道,姜微芸这是把卖香粉的打死了?”她捏着鼻子嫌弃。
雪怜正要说什么,视线扫到有个人影从侧边穿过,走到后边角门去了;“唉,姑娘,那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嫣儿吗?她偷偷摸摸要干什么去?”
主子在梳妆,她不在跟前帮忙,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姜微盈撩着眼皮瞧一眼,兴致缺缺道:“管她们干嘛,左右别惹到我头上来就行。”
昨儿她就在想,今日人多口杂,容易出是非,万事都得小心,可别再像上次‘偶遇’姐夫!
雪怜亦觉得在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得好好守着姑娘。
就在此时,一个婆子急匆匆来找刘氏,不知和刘氏说什么东西寻不着,刘氏气得直瞪眼。婆子匆忙离开,不过片刻,姜老夫人那边来人说要请姜微盈先过去一趟。
她和雪怜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昨天夜里炭火的事,看来她祖母没忍住,现在就想先找她好好谈心了。
姜微盈颔首:“我这就过去。”
就在姜微盈主仆离开小院的时候,屋内的三太太忽然抬头,厉色在眼眸中一闪而逝。
姜府门口陆续有马车到来,热闹得很,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经过,在喧闹声中停下。
“您有什么吩咐?”坐在车辕的少年立马跳下车,来到车窗前。
帘子后慢慢浮现一个暗影,随后被两根修长匀称的手指夹着,撩起了一条缝隙。
“这是姜府在办喜事?”透出缝隙的声音十分年轻,说话慢条斯理的,像春日山涧缓缓融化的溪流。
少年听着好脾气的问话,欠身的弧度又往下压,毕恭毕敬道:“回督主,正是,就是昨儿在司礼监外等您大半日的姜大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