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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则成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扒拉着算盘子拢账,就见叶晨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余则成赶忙站起身来,对着叶晨问道:

“站长,您有事儿啊?”

叶晨笑着走到余则成的跟前,摆了摆手,对他说道:

“没事儿,路过,随便看看!”

说着,叶晨走到了余则成的办公桌前,余则成指着面前的账本,对着叶晨抱怨道:

“站长,这兵船面粉每袋儿涨到两百五十万了,我这账没法做啊!”

其实这时还算是好的,不用多,一年后,随着法币的泛滥,物价也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飞速上涨,那时的物价水平会达到一石米五千八百万元,一个烧饼要三万元,法币如同废纸一般,百元纸钞被当做冥币或者手纸,连乞丐都拒收千元以下的钞票。

叶晨在渗透的世界里经历过这一切,自然是心中有数,不过他没对余则成说这些题外话,而是出言安慰道:

“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能操心的,给南京打报告,让上面追加,现在全国上下都一样,不用太往心里去。

对了,有个事儿我差一点给忘了。有一个熟人,也是别人介绍的,想进保密局,以前受过一些训练,对这个人我不大了解,你见他一面,考察考察?”

余则成心里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人就是他派出去的。不过他更清楚叶晨急于办好这件事,给人家一个交代,毕竟这关乎到真金白银的事情,梅姐整天在黑市出货,肯定需要这样的一副白手套,替她出面解决这样的事情。

所以余则成没有第一时间推脱,而是回道:

“行啊,没问题,什么时间?”

叶晨也知道余则成不可能接下这个任务,之所以会来到余则成这里跟他通气儿,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于是便提前帮他找好了拒绝的借口,瞅他桌面的这些烂账,还不知道要处理到几点呢,于是便开口说道:

“那就下午吧,如果行就给他弄个编外外勤,让他跑跑腿儿,对了,这个人很熟悉黑市,你也可以利用。”

余则成笑着应了一下,随即把目光看向了办公桌桌面,开口说道:

“站长,今天下午恐怕不行啊,我这预算还没做完,报告也都没弄呢,再不弄就断粮了,要不让李队长去吧?他看人也比较准!”

“嗯,也行!”

李涯此时即将掉进一个余则成早就给他挖好的坑里,可是他却不自知,站长吩咐,他自然是要照办,而且在天津站里,这样吃空饷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他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去得罪叶晨。

所以中午吃完饭,李涯熘熘哒哒的前往了约定的茶楼,在楼上竹帘隔着的包厢里,跟叶晨的关系户见了面,并且吩咐掌柜的,如无召唤不要打扰。

李涯见到关系户后,发现他很懂事的带了一顶黑色的礼帽,把自己的面孔遮了大半,毕竟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哑然失笑,对他说道:

“摘了吧,保密局这点排面还是有的。说说吧,为什么要进保密局?”

关系户没有直接回答李涯的问题,而是做出了一副努力辨认的姿态,许久后才有些惊讶的大声说道:

“冯先生?您不是冯剑先生吗?”

李涯明显的愣了一下,因为知道他冯剑这个身份的,即便是在保密局里,也只有有数的几个高层知道,他对来人的身份打了个问话,直接否认道:

“我不姓冯。”

“您不是“佛龛”吗?”

来人叫出了自己的行动代号,让李涯变得脸色有些凝重,因为这预示着他的身份不简单。站长派自己过来考察他,所以自然不可能是叶晨告诉他的,那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过往?

李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来人,然后言简意赅的回道:

“曾经是,你是什么人,我们见过?”

李涯一边问着,一边拉过了一把椅子坐下。关系户貌似憨憨的笑了一下,然后对李涯说道:

“您不记得我了?在西安交换您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我是十二旅警卫连的!”

陕南十二旅是一支历史非常悠久的部队,在逐鹿中原的晋冀鲁豫、中原野战军作战序列中,经常发现它的身影。该旅是抗战时期,由陈庶康将军太岳军区之四分区和山西抗日决死队(山西新军)之一部合编而成。

抗战胜利升格为野战军后,最初的番号是晋冀鲁豫军区第八纵队第二十四旅,该纵一度奉命挺进东北,任务取消后第二十四旅转隶陈庶康第四纵队,序列番号随之调整为第十二旅。

李涯作为在延安潜伏多年的军统特务,自然是知道这只部队,脸色一变,随即问道:

“你是八路?”

关系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对李涯说道:

“对,以前是。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在延安的时候,您不还姓冯的嘛?”

李涯作为一名受过专业培训的特务,按理说记人是他的强项,可是他对面前的男子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可是他还是附和道:

“是啊,好像有点印象。我想起来了,你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不像那个时候穿八路军军装时的样子了,你怎么出现在这儿了?”

关系户看出了李涯脸上的疑惑,知道他没对自己放下戒心,于是继续说道:

“我老家是天津的,我因为拿了首长的几块肥皂,被他们给开除了。当时交换您的时候,您可真威风,像个大英雄!”

听着别人提起自己过去的时候,哪怕是非常狼狈,也很有风骨,这让李涯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毕竟没谁是不喜欢被人夸的。他抿了抿嘴,目光看向前方,仿佛是在追忆过去,然后说道:

“对于我来说,那是一段难忘的记忆,你还记得,不容易啊!”

“我当时心里特别崇拜你,不觉得您像个俘虏,我当时真想叫您一声同志,哦,当时都是那么叫的!”

李涯明知道面前的男人在对自己阿谀奉承,可是却难以升起一丝厌恶的感觉,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说的话让一直得不到重用的李涯,心里感觉到很舒服,所以语气也逐渐放缓的说道:

“对,当时都那么叫,同志这个词,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了。”

其实李涯心里对那段岁月,也愈发怀念,最起码那段时间里,在延安那种地方,可不存在什么争权夺利,尔虞我诈,虽然生活环境差了些,可过的不像现在这么窝心。如果不是信仰不同,李涯会非常享受那段时光,可惜自己比较轴,认准了一条道,一般都是一路走到黑的。

关系户从李涯的表情,知道自己搔到了李涯的痒处,于是便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

“我后来啊还听八路军的首长说,拿“佛龛”出来交换亏了,换去的那个人啊已经没用了,连舌头都没了!”

李涯得意的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的轻声说道:

“是啊,他们总以为自己很聪明,实际上很愚蠢!”

看到自己吹捧的火候差不多了,该套的话也都已经套出来了,关系户笑着说道:

“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啊,我看您现在高就了,我这点事儿就全仰仗您了,就是一口饭的事儿,我特别喜欢保密局!”

李涯也不是那种别人一吹捧就找不到北的家伙,这个人以前是八路,可叶晨却让自己来考察,难不成他跟红党那边现在还有什么联系?沉吟了片刻,李涯问道:

“你是怎么认识站长这么大的人物的?”

“是谢若林先生推荐的。”

李涯的心里顿时一惊,他还从来都不知道谢若林跟叶晨相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来,总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李涯目光变得有些阴冷,盯着来人靠近了问道:

“你以前真的见过我吗?”

“见过啊!”关系户回答的很从容。

李涯的心里虽然有些不安,可是这终究是站长的指派,他也不好违逆,所以只能是做个顺水人情,结束了这次的考察……

……………………………………

余则成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去谢若林的屋里坐了坐,因为他还得继续给谢若林下药。

谢若林见到余则成来了,赶忙泡了壶好茶,两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谈着是,谢若林对余则成问道:

“余大哥,前两天你说的事,联系的怎么样了?”

因为余则成抛出的诱饵足够硬核,关心这样情报的,不止是一个两个,到最后肯定会卖上大价钱的,所以谢若林表现的很殷勤。

余则成轻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然后对谢若林说道:

“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他说了,可以让你见到李德邻身边的那个奸细,还有这个奸细发往延安的密电原文。”

情报交易上的事情,谢若林表现的很专业,只见他开口说道:

“这是最基本的条件,情报到手后我还得鉴定真伪的啊,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则成也不是第一次跟谢若林打交道,深知他这个人疑心很重,于是补充说道:

“还有,这个奸细和克公在北平秘密会见的照片。”

谢若林长吁了一口气,只凭这个就足以打消自己跟买家的怀疑了,谢若林表示了认可,轻声说道:

“他很专业啊!”

余则成哂笑了两声,带着一丝不屑的口吻说道:

“在我看来,他也很业余。”

余则成的话让谢若林有些意外,因为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余则成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感觉他似乎是不想让这桩生意顺利的进行下去。谢若林陪着笑,对余则成问道:

“哦?余大哥跟我说说,他怎么业余了?”

余则成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情绪仿佛有些激动,音量明显变高:

“我忙前忙后的,结果这个家伙却提出不希望我在场。可我是中间人啊,哦,你们俩联系上了,一脚把我踢开,我算什么?我白忙活了,你觉得这合适吗?一辆别克车,我怎么也应该分俩车轱辘吧?”

谢若林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情报交易,对于这种事见得简直不要太多。然而眼下,他还指着余则成帮他牵线搭桥,所以自然是得帮着余则成说话:

“他甩开中间人是很不仗义啊。”

余则成故作一脸郁闷的对着谢若林说道:

“可是我如果坚持出现的话,他就拒绝跟你交易。”

此时谢若林也有些挠头,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我明白了,他是想独吞。余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见了面我会尽量杀他的价,杀出来多少都给你,要是杀不下来,你那份我来给!”

看到鱼已经咬饵,余则成心中暗喜,因为这代表谢若林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他之所以会编出这样的借口,完全就是为了不出现在灭口现场,撇清和谢若林的关系。

不过表面上余则成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对谢若林说道:

“说实话,我信不过你。我不是干你们这行的,干这件事都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结果却把我给撇开了,真要是白忙活一场,在掉了脑袋,那就有点太不值了!”

眼瞅着事情要黄摊子,谢若林有些急了,他对余则成说道:

“不是,余大哥,你总不能让我先垫付给你吧?他的情报我还得验证呢!万一是假的呢?”

余则成看着谢若林思考了片刻,仿佛是挣扎着下定了决心,发狠说道:

“好,那我就信你一回,但是你记住了,你得守信用。你要是不守信用,以后别想在我手里得到任何情报。我手里关于奸细的这些情报很多,胡琴斋身边的,傅作义身边的,汤恩伯身边的,我都有你要是守信用的话,以后我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给你,否则的话……这些情报卖给谁可都是一大笔钱,我不是非跟你交易才行!”

这一刻谢若林真的是心动了,此时他甚至是有些后悔当初把余则成卖给了李涯,还好,李涯虽然有翠萍那个傻娘们儿涉红的录音,可是却没有余则成的,还有补救的余地。谢瑞麟一脸热情的对余则成说道:

“余大哥,你会看到什么叫专业的情报交易人的。”

余则成在心里哂笑了一声,你专业吗?你专业就不会去触碰行业的大忌,也就不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了!谢若林原本也是一个精明老练的专业特工,他做情报生意,一开始还能遵守行业潜规则,不断人财路,也不断人生路,所以日子过得仅次于吴敬中,比自己和李涯强得多。

翠平的一只镯子能换一头牛,但却不能像穆晚秋那样,每天都能吃到很稀罕的花生。谢若林倒霉就倒霉在因为穆晚秋的事情,让他违背了自己一贯奉行的情报交易行规,一心想把余则成置于死地,这就不单纯是生意上的事情了。

余则成也没有再多说,从怀里的衬衫兜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谢若林,然后说道:

“这是你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你记住了,这个人的左腿是瘸的,右腮边有一颗黑痣,你要是失言,以后就别想再混了!”

余则成走后,谢若林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他要挽回在余则成那里留下的坏印象,针对余则成的计划不能再继续实施了。因为相比李涯,余则成显然能给他带来更大的价值,商人逐利,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大不了把李涯给的定金原数退还,反正他也不至于弄死自己。

谢若林来到了许宝凤居住的旅店,结果老板却告知那个女人已经三天没人影了,谢若林一听,顿时慌了,倒不是许宝凤有多大的价值,是自己的那台波茨坦录音机还在她那里呢,这玩意儿可是个稀罕物,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李涯真要是让自己去赔,自己都没地方给他淘弄去。

谢若林让掌柜的把许宝凤的房间打开,气急败坏的进里头一阵乱翻,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谢若林都要气疯了,在屋里好一通砸,对着掌柜的说道:

“你摊上大事儿了你知道吗?我的录音机在你这里丢了,人也没了,把你旅店当了,都特么不一定够赔的!”

……………………………………

晚上糟心的不止是谢若林和旅店的掌柜的,还有一个人更糟心,这个人就是李涯,他晋升上校的报告已经打上去了,此时他正在跟自己南京的朋友拉关系呢:

“庞秘书,你可得替我说几句好话啊,南京总部里我可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再说了,我升上校已经算是晚的了,又不是升少酱,怎么又暂缓呢?”

“李涯,不是我不帮你啊,是你们站的领导,在你的晋升报告上表达了不同意见,总部这边自然是要考虑你上司的意见,对了,就是你们站的那个副站长,余则成亲自做的批示!”

李涯好悬没把嘴给气歪,沉声问道:

“什么,您是亲眼看到的?庞秘书,这可不是开玩笑,您能确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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