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通座机打了进来,尾号是110。
正往医院赶去的李侠顺手接了起来,电话是派出所依着先前的报警电话回拨过来的,向李侠询问与那中年男子的关系,以及是否认识他的亲戚朋友。
因为知道打黑市拳是违法行为,李侠自然不会向警察承认自己和中年男子的关系,在电话里只是解释自己刚好路过,看到有人倒在地上就报警了。
电话那头的警察既没有怀疑,也没有追问,正当他准备挂掉电话时,李侠隐隐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叹息的声音和低声的交谈。
听着,那中年男子的情况应该不怎么好。
“等一下。”李侠犹豫了下,问道,“警官,那男的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抢救,嗯,需要通知家属过来。”警察回答的很快。
“是不是要动手术?人很危险吗?”家里有位生着重病的母亲,李侠对这些医院的套路还是有点了解的。
“嗯嗯,差不多吧,是有点危险。”
警察似乎挺忙,也可能不愿意再在这个不知情的路人身上花费时间,匆匆就把电话给挂了。
站在路边的李侠,迎着一阵一阵夜风,头皮发麻,心里砰砰乱跳。
......
县城的医院急救室内,一股子紧张和忙碌的氛围。
原本清静的晚上,被一名刚刚送过来的中年男子打破。他的脸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几名护士围在旁边,拿着各种各样的仪器测量他的生命体征。
站在边上的男医生表情凝重,先前翻看过男子的瞳孔,知道对方的情况非常危急。
滴滴滴滴!
心电监护设备突然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
“血压快速下降!”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护士快速说道。
“心率很不稳定!”另一名年纪稍大一些的护士盯着监护仪,补充道。
“除颤。”
男医生接过身旁护士递来的电极片,将其贴在男子的胸口,随着“砰”的一下,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身体猛地一抽。
男医生转头看了一眼心电监护器,接着又是一次电击。
中年男人身体再次抽搐。
再点击,再抽搐。
最后,男医生垂下了双手。
除了心电监护器发出的滴滴声,急救室里再没有其他声音。
“孙...孙医生,他的血压越来越低了....”眼镜护士指着摆在床边的仪器,有些紧张的结巴道。
“打肾上腺素。”男医生语气镇定,不过眉头却是紧紧皱着。
五分钟后,一直盯着心电监护器的护士有些害怕的转过头,看向男医生,绝望道:“血压又开始下降了。”
“继续打。”
“...”
“再打。”
“...”
“打。”
......
站在急救室门口的李侠,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瞪大了眼睛朝里头盯着,等着等着,他猛地反应过来,快速的让到边上,低下了头。
砰的一下。
急救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男医生带着几个护士往外走。
“孙医生,刚才打了十支的肾上腺素,那人能撑的住吗?”眼镜护士紧紧跟在男医生的后边,这种场面的急救她是第一次碰到,说实话,到现在都感觉小心脏在砰砰直跳。
躲在门后边的李侠,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孙医生站定,回头看了眼急救室内躺着的中年男人,无奈道:“十支?今晚上估摸着还得打上个二三十支,才能把他的命给吊起来。”
“啊!二三十支?”眼镜护士一声小小的尖叫,捂住了嘴巴,吃惊道,“打这么多,能救得回人吗?会不会把人给打坏了啊。”
急救经验丰富的孙医生,摇了摇头。
“救不回,为什么还硬撑着?孙医生,我们不动个手术抢救下吗?搞个专家会诊什么的?”
“后脑颅骨开裂,里边碎的一塌糊涂。肋骨又断了四根,肺部被击穿,神仙都救不回来了。给打这么多的肾上腺素,就是为了能让家里人过来,看上最后一眼。”
“哎,身上都是殴打的伤痕,估计是和人打架了,把自个儿给打死了。”
“......”
后边的话,李侠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摇摇晃晃的拖着沉重身体,脑袋一片空白的走出医院。
他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停下脚步,那短短的十来级阶梯,不知为何是怎么样都走不下去。
李侠几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急救室内那紧张而绝望的场景,以及医生最后那句“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夜色已深,医院外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银色面包车唰的停在医院门口,一名面容凄惨的中年妇女拉开车门,跌跌撞撞的朝急救室跑去。
片刻后,一阵绝望的哀哭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显得特别的刺耳。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侠缓过劲来,转身去医院挂号处询问母亲月底手术的费用。
坐台的护士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所幸晚上的医院没什么事情,面对着可怜的年轻小伙子,护士还是搭了一把手。
她打了几个电话,问到了大概的费用。
“八万左右。小兄弟,你也不要紧张,现在国家推行医保,最后算下来花不了多少钱的。咦,我看你妈妈还是村里的,这样,你明天抽空去镇里申请大病补贴,应该还能补贴个一两万...”
母亲什么都没有,连一年只需要缴纳几百块的新农合都舍不得交。
手术不做,她身上的病只能一天天拖着,病情也会越来越恶化。
按照李侠先前向医生咨询的情况来看,月底的手术已经是最迟的治疗期限了,时间一过,可能只有神仙才救得回来。
这么多年的大病救治下来,周边的亲戚朋友已经借了个遍,再没有可能借到哪怕一个字儿的钱。
想起母亲日渐消瘦的身影,李侠的心里像被刀割一般痛苦。
“啊啊啊!”
“呜呜!”
“我的命好苦啊!”
“为什么啊!”
李侠扭动着脖颈,一寸寸的,像是机械般转过头去,木然的看向突然响起哭泣声的急救室,双眼渐渐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