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
海涛自告奋勇表示要先上。
李安笑问，“不紧张吧？”
海涛：“紧张啥啊。”
在海涛看来，按照第一轮的规则，对方肯定不会派小车上来。
小车就算再有天赋也只是个孩子，曲目列表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作曲家作品，万一抽到一个冷门作曲家，那不是直接宣告失败。
所以他只可能碰到老汤或穆欣，二人的实力他是知道的，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不如二人，放手一搏就行，不存在紧张。
“哥，第二轮你上吧？”
李安点头，接着看向季洋：“第三轮就交给你了。”
小季师姐：“老师我尽力。”
李安：“第三轮真不一定，你懂我的意思。”
小季师姐腼腆一笑：“嘿。”
李安跟着笑道：“放松放松。”
小季师姐：“第四轮那您和郑老师上，那第五轮视奏您和郑老师谁上，郑老师老师您别看我，我视奏太差了。”
海涛：“玩呗。”
李安：“第五轮我来吧，你俩给咱们队伍起个名字。”
海涛：“季洋你定。”
小季想了想：“慢板如何？”
-
不同于那边最后定队名，这边上来就商讨出队伍名称。
经穆欣提议，小车老汤附议，三人将他们的队名定为胜利，并由老汤担任队长。
“第一轮我来吧，”老汤直言，“我估计第一轮肯定是李安上，我去送个人头，第二轮穆欣你争取拿下海涛，这样前两轮我们差不多能打个平手。”
穆欣：“万一你赢了我输了呢？”
老汤哈哈一笑：“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双赢呢？”
穆欣：“加油！”
说着穆欣看向小车，“琳琳同学，你想上即兴还是视奏。”
小车想了好一会：“我选即兴”
穆欣随口一问：“平时练即兴比较多嘛。”
小车：“还好，能弹得比较完整。”
老汤：“琳琳，即兴和视奏都交给你了。”
小车摇头：“我怕最后一轮碰到老师。”
老汤闻言心里哎哟一声，他没想到小车还有这种顾虑，见小车没太有热情，他还以为小车不太想参与呢。
“说说你的想法。”
片刻，“我不知道老师前面第几个会上，但我猜最后的视奏老师会上，我担心老师让我，所以还是交给您和穆老师吧。”
老汤笑：“万一他不让你呢？万一他没上呢，放心上，咱们三个人，我和穆老师都上了两次，你也应该上两次对不对？输了就输了呗，我们较量的过程最重要，你说是不是，而且你不想和你老师同台竞技一下。”
小车又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这么定了。”说着穆欣伸出还没有小车大的手，“胜利！加油！”
接着两只手搭了上来，“胜利！加油！”
两声口号喊出，小车心里舒畅许多，一想到一会有可能要面对面挑战老师，一时间她心里还有点描绘不出的小兴奋。
“慢板！加油！”
李安三人这边也不甘示弱。
两边的“火药味”顿时间也出现了。
舞台上王小虎也准备完毕，“请双方队长上台。”
胜利队这边老汤率先走上舞台，另一边李安把海涛推上了舞台。
王小虎左右各看一眼：“两队队长请说出你们的队名。”
老汤：“胜利。”
海涛：“慢板。”
台下响起掌声。
接过两位队长递来的排兵布阵表，王小虎看也没看直接交给了身旁的徐公证员。
“接下来由公证员抽签第一轮比赛题目。”王小虎像模像样地抱起脚边的纸箱。
徐丽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将手伸进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枚纸球。
展开后她将便利贴向众人展示，“路德维希·凡·贝多芬，任一快板乐章。”
贝多芬。
台上的两位队长同时轻吐一口，像是都松了口气。
二人其实都害怕王小虎搞出一些太冷门的作曲家，不然就不是弹不弹得出来的事了。
王小虎推到一旁，“有请公证员公布两队双方第一轮上场选手。”
徐丽这个妈当的是真不容易，为了配合儿子营造出比赛现场的气氛，她将两张名单先后打开，然后环视一圈字正腔圆道：“第一轮由慢板队的郑老师对阵胜利队的汤老师。”
果然。
果然。
不出双方所料，第一轮便是赛前扬言要决斗的二人。
按照一般流程，接下来便是由主持人宣布谁先来，可王小虎刚才忽略了这个问题。
“两位老师用石头剪刀布决定出谁先弹，赢得后弹，额，一包决胜负。”
众人笑。
石头剪刀布，海涛的石头赢了老汤的剪刀。
二人握了下手，“加油，”说着海涛退到一旁，把舞台留给了老汤。
“汤老师加油！”
“加油加油！”
拿着队友的鼓励，老汤微笑着走到钢琴前，抚琴转身鞠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在听到贝多芬的名字时，老汤心里就已经明确要弹什么曲目了。
抬手落指，瞬间所有人仿佛被洗涤一般。
气韵绵长的极速旋律一经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过十小节，当音乐逐渐叠加的力量来到临界点，老汤不费吹灰之力将第一个现场高潮送到每个人面前。
静默的吟唱之外，音乐中所有情绪展露无遗，从质到形。
老汤选择了贝多芬第十七号d小钢琴奏鸣曲暴风雨的第三乐章。
虽然少了两个乐章的铺垫，但老汤用其稳健的开篇布局一上来就把听者带入其中。
看来老汤这一年多也没少下功夫啊，自新海杯结束，李安再没有见过老汤这么认真地弹琴。
对比当时赛场上的温润，老汤如今指下已经有了明显的棱角，或许这与老汤半年来的尽力有关，总而言之在李安看来这对老汤而言是件好事，老汤迎来了一个新的起点。
弹得好啊。
穆欣则是没有想到老汤现场演奏会和直播时差那么多，完全是两种风格的演绎。
音乐细腻，音色浓而不重，乐句极为洗练，穆欣觉得如果能从第一乐章开始听又会是另一番体验。
厉害厉害，穆欣心中赞叹的同时，隐隐觉得老汤应该是稳了。
对于海涛穆欣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只是老汤这一手暴风雨三乐章实在过于惊艳。
小车已经在老汤的演奏中不能自拔，她听到了一种无穷动的感觉。
小季师姐是正儿八经第一次现场听汤老师弹琴，太赞了，但是作为郑老师的队友，哎。
“老师。”
“嗯？”
“郑老师的压力会不会有点大。”
不同于王小虎的视角，作为已经上了大学的大学生，有些东西季洋是明确的，这样的汤老师比他所听过的所有本院研究生师哥师姐们弹得都要好很多，所以...
李安小声：“如果真是这一场的话，还真不一定。”
季洋：“啊？”
李安：“季洋你记住，奏鸣曲的第一乐章永远比第三乐章要重要，这是第一点，第二，算了，一会你自己听吧。”
老汤有没有放水李安不好评论，如果老汤选择弹第一乐章，海涛大概没有什么胜算，但老汤选择了第三乐章。
如果李安是评委，老汤这个开头还是有一点不足之处，老汤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确律动，同时又给了太多情绪，作为一段单独演奏的第三乐章，这本身是矛盾的。
如果他是老汤，他会有两个选择。
第一，先明确律动而不是用极速带过，然后慢慢再注入情绪，这样情感爆发的地方会更为顺畅。
第二，上来急速带过，一直到主题结束再渐渐加入情绪，只留一个大高潮在最后的主题回归，到了那个时候可以连续做至少五次的突强来强调属音，尾声处轻柔一收，把暴风雨后的宁静点出，一气呵成。
而现在老汤的结尾部分由于前面已经释放过多而导致听起来有一丝单调。
当然，已经弹得很好了，或许老汤这么弹是建立在三个乐章的乐思前提下，没有听到前两个乐章，李安也只能点评到这。
所以只说眼前的情况，李安不认为海涛一点机会都没有。
海涛弹多乐章作品有个致命缺点，就是不够连贯，魏老师不止一次因为这个骂海涛不动脑子。
可魏老师也多次公开表扬海涛某些单乐章弹得好。
海涛会弹哪个单乐章呢？李安有点担心海涛意气用事，为了公平也选一个第三乐章。
实属没有必要，海涛要是想真的比一比，就应该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哗————”
随着老汤收手，现场掌声响起。
老汤起身抚琴转身微笑鞠躬，接着让开了钢琴前的位置。
这时海涛走向钢琴，鞠躬入座，现场再度安静下来。
不出李安所料，海涛确实一直在想要不要弹一个第三乐章，第三乐章打第三乐章才公平。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个第一乐章，拿出自己最有把握的一面，才是对对手的尊重。
“呼。”
轻吐一口，海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抬起了手。
“当。”
当李安听到第一个re音，他就放下了心。
可以老弟，成熟了。
G大调第十号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快板。
在听到海涛选择的曲目，老汤和穆欣都有些意外。
如果将贝多芬所有奏鸣曲开头汇总，第十号的开头难度绝对是排在前面的。
通常演奏者都会试图通过强调每小节开始的部分来让听者或是说让自己来明确节奏，但常常这样做会弄巧成拙。
这样不仅会毁掉贝大爷留在其中的包袱，更会毁掉贝大爷留在尾声的悬念。
可以说十号的开头具有太多的陷阱，稍不留神便会弹到一个充满数不清分岔的路口。
然而海涛却四平八稳地操控着旋律，像是带着地图一般用一个个音符铺垫出了一条很别致的路径。
在这条长度与复杂程度都令人惊讶的路径中，其中还包括一个主题回归，海涛全程用甜美的音色在这条路上载满了鲜花。
芳香四溢的音乐让老汤和穆欣几乎同时想起海涛刚才在咖啡馆里的言论：
“我个人更加注重学生如何把一首作品演奏得好听。”
海涛此刻正用自己的双手来告诉所有人，教孩子前，他自己是怎么做的。
就在这时，琴声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富表现力的低音线条支撑，一晃而过，就像黄昏罗日前的那最后一刹。
老汤：海涛兄弟之前也太低调了。
穆欣：想听郑老师弹弹浪漫主义时期作品。
王小虎：这是郑老师...?
小季：田园牧歌！
小车：喜欢。
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郑海涛只是一个只会把“哥”挂在嘴边的头号跟班，但是李安非常清楚，海涛在音乐上有自己的独特理解，是魏老师如何打骂都纠正不回来的。
可这样有什么问题呢？它不好听吗？
音乐不应该带给人以美的享受吗？
学院派有学院派的美感，均衡典雅，但去往学院的沿途，谁又能说一路花香不值得让人留步呢？
一段充满幽默清新感的小品最后在如歌的晚霞中落下帷幕，回到正常的节奏，将贝大爷留下的谜团破解，在音乐尾声处，大家似乎又看见了一条通向四面八方的路口。
这一次海涛老师又会用他甜美的音色带大家去哪里？
或许这个问题只能留到下一次了，奏完第一乐章，海涛抚琴起身。
转身鞠躬。
“哗————”
台下叫好声一个接着一个，包括舞台上的蜻蜓队长。
舞台上下，来自魏家班的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望着这一幕，包括徐丽在内的大人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真相——
为什么郑海涛只是一个本科毕业生，却能成为李安手下第一位专业钢琴老师，真的只因为对方和李安关系铁吗？
“请各队讨论打分，满分十分。”
两队队长握了个手便回到各自队伍开始和队员商讨，半分钟后，胜利队先提交了分数，接着慢板队也提交了成绩。
徐公证员将分数条收起，接着拿出王小虎比赛开始前交给她的第二轮比赛题目：
“第二轮比赛题目，指定作品，莫扎特作品，编号k.265。”
小星星？！
徐丽话音落下，台下两队都蒙了。
谁能想到王小虎竟然整了这出！
“第二轮参赛选手，胜利队阿欣老师对阵慢板队李安老师。”
紧接着王小虎也懵了。
为什么不是车琳！！！！
他专门为车琳准备的这首曲目啊...
等等，车琳不参加这轮的话，坏了！！
车琳不会参加最后的视奏吧？！
天！王小虎绝望！
如果是，那就完蛋了，他为最后一轮选的视奏谱子是专门难为老师的啊！
车琳别参加最后一轮，别参加最后一轮，王小虎只能心里一遍遍祈祷。
此刻没人关心蜻蜓队长在心里祈祷什么，两队的王牌选手要用一首儿歌对决，还有什么是更引人注目的呢？
如果是一首极难的曲目，大家会默认李安将胜出，可现在出现了变数！
两个高手中的高手将会怎样演绎充满童趣幻想的小星星？
老师...小车想听完整版好久了啊！
好久了啊！！每次都是片段！！
小车终于暂时将所有钢琴之外情绪抛之脑后。
“石头剪刀布。”
李安的石头输给了穆欣的布。
“承让了阿欣老师。”
率先走到钢琴前，李安接着开始摘手表。
这一幕让三个孩子一瞬进入超兴奋状态，老师弹琴前摘表意味着什么，他们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