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司旦抽出腰间长剑,旋身绕至帐中,逼到刘伶身前。
帐内郑冲、何绍、王沉、贾充等受到司旦招揽而出仕的“隐士”,纷纷掩面,做不忍状。
武将打扮的司望、司邕则冷着面孔,看着刘伶的目光中满是恶意。
刘伶不为所动,看着他闪耀明光的长剑来至面前,想的却是他决意离开竹山,主动前来方丈之前,骗走了杜曲娘,却被阮集看破意图,从后追来的一幕幕。
阮集劝刘伶暂退一步,哪怕避入山中,以司氏自顾不暇的处境,也能够存身下来。
但刘伶当时就想得足够清楚了。
在山里,只凭他一个人的话,他真的能让自己的生活、母亲的生活,都维持得如山外一样吗?
他做不到的。
那日祥曲峰素知居外,杜曲娘自觉又自然地为众人清洗野果,似这样伺候人的事情,刘伶自问,他做不到。
一个日常生活都离不开仆役伺候的人,有什么资格隐居山林还声称不会连累他人?
躲,躲得开尘俗人事。
但不同的人,做不到同样的“躲”,刘伶就做不到,躲不开。
既然如此,还何必首鼠两端,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忠不可得,便取义。
于是,刘伶就来了方丈,到了此间。
司旦还妄图用死亡威胁刘伶,这却恰好正中刘伶下怀,他正是为求死而来!
昂然对视。
司旦见始终无法使刘伶屈服,不再犹豫。
“且慢!”
恰在此时,帐外一人低头而入,正是司伷。
“大都督剑下留人!”
司旦见是跟在兄长司帅身边的从弟,心中知晓定然是兄长有吩咐。
对于司帅,司旦还是能够服从的,这不止是司帅更年长、族中地位更高,是承嗣了司仲达爵位的嫡长子,更是因为早年间司仲达就对自己这两个最为器重的儿子有过一番点评。
司帅刚毅而竟,司旦果决而略。
两人各有优点,但司帅无疑更加优秀。
司仲达死后,虽能自蒿里鬼国向阳世传递讯息,但却并非时时灵验清晰,司氏便即以司帅为首,十年以来果然维持家门,且更有鲜花着锦之兆。
“哼!”
司旦对着刘伶冷哼一声,将剑暂且垂下,退后两步,示意司伷近前。
司伷也顾不得旅途疲惫,急忙附耳司旦,同时以法力传音,讲了司帅吩咐。
暂且放下旧事?
司旦瞄着刘伶,不置可否,旁人更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
待得听到司伷又讲司绪有意别立族门,司帅要求司旦用心相助,便也点头赞同。
他们兄弟掌舵下的司氏,已经到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地步。
为人臣者,走到这一步,谁都不知道未来是高踞九五,还是家破人亡。
所以,他们才暗中开始了族门分投之策,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另一边的族人极其默契,计策才开始暗中施行不久,那边就已经有所领悟,开始主动配合。
有这般好的形势,当然要尽可能为那一边提供方便。
这样分开之后,司帅司旦兄弟也就算是再无后顾之忧了。
当然,眼下的司旦,更加关注的还是宛郡的情况。
“子将可知宛郡详细?”
同样是法力传音,当下帐中外人不少,这些话绝不能被泄露了出去。
而且,司氏谋划,无法利用朝廷敕神传递讯息,否则难免留下把柄,方丈道洲又与洪陆间隔大海,蒿里鬼国落在雒都附近,司仲达要向阳世托梦,都难以抵及此间,司旦这里消息难免滞后。
司伷便详细说了他所知道的情况。
“忠侯、愍侯皆处嫌疑之地,先帝托梦太初,使其撞见救世道信众捐献子女之事……”
忠侯、愍侯指的是魏武早年的心腹爱将夏侯惇兄弟,曹广登基后刻意疏远了这两系老臣的夏侯子弟,转而大力任用夏侯玄之父,以安抚夏侯氏。
后来夏侯玄之父早亡,便是夏侯玄作为当今夏侯氏族长。
在宛郡,救世道传播更广,且更加激进,向信众宣扬捐献子女出家,成为救世道的“缁衣众”,即可为全家积攒福报,来世可以投生富贵。
于是宛郡信众踊跃捐献子女,尽皆盼望子女能够成为“缁衣众”。
只是这“缁衣众”选拔标准严格,往往千中无一,故而信众们只能偶尔得见一个,剩下未能通过选拔的孩童,则要送去各处道坛进行“修炼”。
如此一来,信众们更为信服,哪怕自家子女一经献出便再没了音讯,可只要时常听闻某某邻村,某人的侄子、侄女之类成为了“缁衣众”,地位崇高,这便足以令信众们信服而狂热。
但实际上,那些落选的,送去“修炼”的孩子,都成为了某些人服用的丹丸。
夏侯玄获得曹广托梦指引,撞见的正是此事。
只不过于夏侯玄而言,救世道这般做,造成的是夏侯氏部曲所生人口减少,削弱了夏侯氏未来潜力,他完全不知晓这里面更深一层的内情。
当日夏侯玄大怒,下令彻查宛郡之内救世道,追踪到救世道所敕封出的所谓“救主”,夏侯玄动用朝廷官爵所带来的五品法力之时,却是法力大幅衰退,甚至不如夏侯玄本身修为,措不及防之下,夏侯玄几乎身死在那敕神手中,最后还是依靠夏侯氏所掌握的军阵之法,拼尽了从魏武时期便蓄养的精锐私兵,才总算是斩除了“救主”。
一战之下,夏侯氏实力大损,救世道也受创严重,司亮适时销毁了与救世道合作的王素一脉痕迹,没有让延寿大丹之事真正暴露。
但在雒都的曹爽眼中,却是夏侯玄察觉了炼丹之事!
司旦心中大石落下一半。
司亮在宛郡做得十分漂亮,但救世道毕竟已经被夏侯玄所知。
虽说救世道的宋康成,早在不知不觉中,被伏于身侧的司氏死间引导着,将同王素弟子暗中勾结的事情全部放在了宛郡,而没有留在横山之中。
但只要宋康成还在,难保他后续不做出什么事情,更难保夏侯玄不会顺藤摸瓜,察觉到横山架碓寨与司氏的暗中瓜葛。
“如今,就要看那陈子正,能否随我心意了!”
司旦一边想着,再看刘伶一眼,命人将他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