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五年,六月二十二,被围困了整整七天之后,被围困在柳城的叛军爆发了激烈的内战。
六月二十四,柳城内的叛军内战进行到第三天,一场大火自城南开始,一路向整个柳城蔓延。
尸骸、房屋、辎重、木料,所有能被点燃的东西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被点燃,
整整一天之后,整个柳城的内城几乎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六月二十五清晨,饱餐一顿之后,受命守卫城门,一直没有参与城内血战的三千精锐叛军走下了城墙,开始沿着中央的街道进行扫荡。
事实上,如果有可能,蒋文左不想这么快就下场。
受命守卫南侧城墙和城门蒋文左拥有三千精锐,拥有坚固、高大的城墙,拥有大量的备用军械、甲胃、城防设施,拥有得天独厚的防守条件。
防御甚好,很完善,这是蒋文左的优势,所以,在他不主动出击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到他这里来找死。
但是,蒋文左也并不是无敌的,这样的布置毕竟是第五轮还没有彻底疯魔之前的安排。
而第五轮调整部署的目的只有一点,分权和制衡。
蒋文左有精兵,有完整的城防,有足够的军械,但是他没有粮食了。
为了给蒋文左套上一层枷锁,柳城的府库,每隔七天会给蒋文左送一次粮食,而蒋文左上一次得到补给,是叛军内战之前一天。
如果再不出击,根本用不了两天,别说出击,自己手头的这些精锐都会当场哗变,就算是不出击都不行。
就算出击之后不能一波把城内所有的叛军平推,也需要让自己的兵马获得一定的粮食,只要需要支撑到唐军接受他们的投降。
当然了,无奈归无奈,在无奈的同时,蒋文左也是有自己的信心和考量。
虽然蒋文左自己没有参与到城内的战事,但是他在城头之上静静的观察了整整四天,他相信一点,在血战和大火之后,城内的叛军大概率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
虽然出击的时间早了一些,但是事实证明,蒋文左的想法和计划是成功的。
在过去的三天的血战中,十几万叛军已经死伤大半,各路的散兵游勇已经在连绵不断的战事中被消耗殆尽。
有能力存活着的,甚至有能力在城内占据优势的,也已经不多。
事实上,蒋文左知道,这些能在激烈的角逐中中占有城内大片领地,占领府库、武库、府衙等关键位置的能,切只能是和他一样,拥有精锐兵马的袍泽。
然而,这几位也并非真正的胜利者。
常言道,水火无情,在水、火这种力量面前,人的力量是那样的狭小。
柳城虽然已经被叛军占据,但是并不能改变他属于大唐建筑风格的城市。
和大唐的其他城市一样,这个年代的建筑同样是以木质为主,一粒火星甚至就可能点燃整座城市。
在六月,江南、江淮早已经进入了梅雨的季节,梅雨之下早已经开始了连绵的阴雨,然而在辽东,这里才刚刚入夏,虽然不似中原、关中一样酷暑难耐,但是天干物燥,却是童叟无欺。
更为不妙的是,柳城本就临山,城门也就只有三座,其中两座城门早就被第五李下令封死,而唯一可以供通行的南侧城门又被蒋文左死死的封闭,使得柳城断绝了城外水源补给的可能。
仅仅依靠柳城城内的水源尚且满足不了十几万人马的饮水,又哪里有足够的水源扑灭这满城的大火。
掌握了精锐的第五轮亲信们可以凭借手中的精锐,将其他的力量,或者散兵游勇打的狼奔豕突,打的灰飞烟灭,但是,面对这滔天的大火,他们却毫无办法。
一把大火下来,除了用夯土打造的城墙,城内无论是民宅还是官衙,无论是府库还是武库,尽数被大火所吞噬。
第五轮曾经费尽心机收集而来的百万石粮食同样不能幸免。
第五轮花费大量精力和心血,建立起来,填充满的一座又一座府库同样被无情的大火所吞噬,而且在深夜显得更外耀眼,格外的璀璨。
在燃烧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将整个城内可燃物几乎全部烧尽之后,大火终于缓缓的开始熄灭。
在连续的血战中好不容易占据了优势的一部分叛军,在这大火面前损失惨重,成片成片的人马在大火中被吞噬。
少数运气够好,人也足够灵活的家伙侥幸逃过一劫,但是也在这大火中失去了九成以上战斗力。
至于那些运气不够好的,尸体都已经在这大火中被烧成了粉末,随着风和大火带来的气浪,飞散在了这柳城以及这辽东、辽西的土地之上。
随着蒋文左的命令下达,在城墙之上防守、观战、观火,养精蓄锐的精锐叛军出手。
随即,大量身披甲胃,手中握有各式兵刃的叛军精锐开始大踏步的在城内推进。
将文字中手中的这些本就是精锐,又是养精蓄锐,又是隔岸观火,在出击之前更是饱餐一顿,无论是士气、气力、状态、装备都已经达到了相对巅峰的状态。
而城内的其他叛军,先是鏖战了三天,又在大火中挣扎了整整一天,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已经进入了一个低谷。
本就占据了战斗力的优势,又加上此消彼长带来的差距,剩余叛军的战斗力在蒋文左所部的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
于是乎,出击的蒋文左所部的精锐们,一个个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神挡杀神,佛挡灭佛,鬼挡诛鬼,在这样一个几乎沦为废墟的城池中,一路疯狂的推进。
从清晨到正午,仅仅半天的时间,大半个柳城已经处于了蒋文左的掌控之中。
从正午开始,蒋文左麾下的叛军精锐不再狂飙勐进,转而以清缴残敌为主,顺便尽可能的寻找没有被大火烧毁的物资。
面对活着的叛军,顺从者,受而纳之,逆反者,见而诛之。
虽然不再以推进为主,但是随着零散叛军的加入,蒋文左麾下的人数增加,当时间来到黄昏,蒋文左已经拿下了整个柳城的八成。
此时此刻,唯一不在蒋文左掌控中的只有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蒋文左主要防御的南侧城墙之外的,掌管东、西、北三面城墙的叛军,掌控了这支叛军的是蒋文左昔日的袍泽。
第二部分,三天的鏖战中的获胜者,他们不仅占据了内城,还掌握着柳城内唯一一张人肉活命券——已经彻底疯魔的第五轮。
至于第三部分,则是占据了城内唯一幸运的躲过大火侵袭的一座粮仓的千余叛军。
经过了三天鏖战,一天大火,这三支力量,加上蒋文左就构成了柳城内所有成建制的力量。
在实力上,最强者,无疑是从一开始就卧薪尝胆、坐收渔翁之利的lyb蒋文左。
占据的面积最大不说,掌握的军械最多,人数上也在不断的收编城内零散叛军之后扩张到了近万人,更掌控了城内外联通的主要通道。
但是,这家伙的问题也非常明显,那就是粮食。
要知道,缺少粮食才是蒋文左冒险提前出击的真正原因,只不过出击之后过于顺利。
而蒋文左也不是迂腐之人,自然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优势,只不过兵力暴涨之后,这个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愈演愈烈。
其次的,则是占据了东、北、西三侧城墙的叛军。
这位蒋文左昔日的袍泽,打的是和蒋文左一样主意:渔翁得利。
只不过,因为防守面积更大的原因,这家伙的手中的兵力数量比蒋文左更多一些。
然而,这家伙倒霉就倒霉在这一点上。
相对充足的人手,相对强横的战斗力,使得他没能如同蒋文左一样等到最后。
城内的战斗刚刚进入第三天,他就带着兵马出击,虽然没能拿下内城,但是也拿下了内城不小的地盘。
然而,还没等这家伙高兴,蒋文左就点了一把火,让这倒霉孩子只能放弃拿下的东西,老老实实退了回去。
事实上,相比较城内的其他势力,这倒霉孩子算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躲藏,还保留下了四千人左右的战斗力。
占据了内城的,是三天激战的最后胜利者,只不过胜利的代价也着实不小,只剩下了两千左右的人手。
最后一支,则是城内真正的幸运儿。
蒋文左在城内点燃了大火,但是有一座粮仓的位置正好避过了大火,而且在大火带来的混乱中被这支千余人的力量占领。
人虽然少,但是他们却掌握了成为这一座唯一幸存的粮仓,其他力量,想要获取粮食,就必须通过他们,凭借粮仓,却也幸运的维持下来。
四支力量,就这样保持了一份动态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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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这样一场混乱过后,能活到现在没有傻子,同样知道这一点的,当然也包括城外的郭戎。
要知道柳城之内本就有禁军的侦察兵,放百鬼回柳城的时候,郭戎又偷偷的送了几个侦察营的老兵油子。
城内进行混战的时候,城外唐军的主力也没有闲着。
郭戎在柳城的行动,很好的配合了李愬的布局,确定唐军主力在围攻柳城之后,渤海国的大军同样开始围攻襄平。
随着渤海国的兵马入坑,郭戎将随行的所有骑兵,甚至所有的战马被临时抽调编成了三个骑兵团,由董嘉率领,向东去支援正准备坑杀渤海国的李愬。
至于柳城城下,不需要再做掩饰和伪装之后,十万精锐的唐军开始进攻,趁着城内混战,开始对第五轮精心构建的柳城外围的防御体系进攻攻击。
严格说起来,对于这一整套防御的体系,第五轮确实非常用心。
因为侦察兵潜伏的缘故,郭戎、何芒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第五轮打造的防御体系的可怕,从一开始就没有放松过警惕,参谋们也拟定过强攻的方案。
然而,真正抵达柳城,认真实地研究过第五轮的整套防御体系之后,上至郭戎,下至参谋和工兵,所有人的人都沉默了。
首先外围所有的营地本身,从壕沟到陷阱,从营墙到望楼,防御设施完备,每一座营地都可以看成一座小型堡垒。
在营地和营地之间,每隔百余步的距离,会单独设置小型坞堡或者堡垒,用以相互增援,保持联络。
这种营地套营地,坞堡套坞堡的模式,既方便增援,又方便运输,在无法坚守的时候也可以顺利的撤出。
而且,这恰到好处的间距更是让进攻一方,很难实现对于单一营地的包围。
就算这样也就算了,第五轮在重要的营地之间挖出了地道,这就属于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了。
要知道,第五轮修建柳城周围防御体系的时候可是在冬季。
辽东、辽西的冬天的冷可不是形容词的,风雪交加也就算了,土地也冻得邦邦硬。
就连长缨军工兵营的土木大老,自称可以在关中、河洛自由行,摸金世家出身的何芒,都不知道第五轮是怎么在这天寒地冻的时间弄出来规模如此庞大的地道。
事实上,何芒都承认,第五轮构建的这一套防御的体系确实已经濒临登峰造极的程度,长缨军的工兵们虽然思路和第五轮不是完全一样,但是达到的效果也不可能比第五轮的柳城更强。
郭戎和李愬为什么一定要把第五轮的兵马调出来,郭戎为什么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攻心为上,先是把第五轮逼疯,再对柳城用反间计,不就是因为柳城这完善到令人发指的防御体系么。
如果第五轮还能保持理智,紧紧清除外围的一系列营地,恐怕就要消耗无数。
然而,第五轮已经疯魔了,柳城内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失去了内城的支持,失去了第五轮的统筹之后,第五轮苦心经营的防御体系已经只剩下了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