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一个小小的失误,让王承宗感觉出了问题。
于是,王承宗索性静下心来,开始认真的思索、考量刘总最近几个月,尤其是在中原战败之后的各种行为。
然而,人心这种东西往往是经不住深究的,不想则矣……
随着回忆的延伸,随着思索的跟进,王承宗发现有些东西延伸、演化的方向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
他和刘总可以瞒天过海、顺手牵羊达到鸠占鹊巢,吞并魏博扩充自己地盘,刘总自然也可以通过一样的方式拿下自己的地盘!
他和刘总可以买通田季安府的仆役给嘉诚公主下毒,那么刘总为什么就不能买通自己的仆役,给自己下毒?
他和刘总可以把田季安扔出去当挡箭牌、替死鬼,那么刘总为什么就不能把自己也当做他的挡箭牌和替死鬼?
想到这些,王承宗感觉到了刻骨的寒意。
再想想刘总上位的过程-弑兄杀父,王承宗感觉自己的嵴背开始发凉。
不知不觉,王承宗的脸色变得铁青,双拳被握得咯吱作响,头发开始微微竖立,整个人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在王承宗看来,大敌当前,只有同心协力对敌,方可存在一丝的胜率,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内都不止,那么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
主动和刘总共享情报,共同制定防御的策略,主动把邺城和冀州提供出来,作为防御朝廷的基础,允许刘总的卢龙军进驻自己的地盘,甚至邀请刘总居住在了自己的府邸之内……
王承宗自认为对自己的盟友已经推心置腹,仁至义尽,没想到自己主动付出的信任却被对方所利用。
王承宗甚至感觉,如果不是邺城-冀州的防御体系还没彻底完成,如果不是面临朝廷百万大军的压力,以刘总的阴险、狡诈、狠毒、不择手段,此时此刻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身上都不好说。
殊不知,王承宗自己也不是没有什么歪心思。
主动和刘总共享情报,那是为了同时获得刘总那边的信息。
共同制定防御的策略,那是了解卢龙军的动向,防止对方偷袭,方便自己偷袭。
主动把邺城和冀州提供出来,作为防御朝廷的基础,那是在知道朝廷必然进攻的情况下利用刘总的资源武装自己。
允许刘总的卢龙军进驻自己的地盘,这既是想利用卢龙军帮助自己防守邺城,同时还存了吞并这部分兵马的念想。
至于邀请刘总居住在了自己的府邸之内,看起来是对刘总表示亲善,但是如果哪一天王承宗心情好了,未必就不会拿刘总的人头助助兴!
事实上,此时此刻,感觉到刘总深深的恶意之后,就很有带人去噶了刘总的想法。
只不过,王承宗终究还是保持了最低程度的克制,现在干掉刘总,根本没法直接接受刘总的力量。
王承宗还不想给刘总陪葬!
饶是如此,王承宗也悄悄的加强警戒和防备,他要忍,忍到击退了朝廷进攻的兵马……
好不容易压抑住噶掉刘总的冲动,王承宗开始完成正事。
先是安排好给田季安运送粮草的人手,然后找出了合适的兵马准备南下,完成了这一系列之后,王承宗返回了自己的书房,开始给田季安写回信。
一个时辰之后,当时间来到丑时,信使带着王承宗的书信开始南下魏州。
至于王承宗,虽然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但是,脑海中所想的却是如今战场上的局面,以至平日的爱好全无。
直到某一刻,王承宗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下一刻双手出动,重拳出击,以至于把床榻上的小妾都吓了一跳。
通过小妾的反应,王承宗很快的明白了自己陷入的误区,哪怕是同一个人在同一时刻进行的东西,时间差这个东西也是不可避免的。
一个人尚且如此,朝廷的三路大军恐怕也是如此。
想明白了这些,王承宗直接起身,披上衣衫,迈步向外走向自己的书房。
命令仆役掌灯之后,拿出了今天收到已经被整理好的军报和求援信。
花费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全部通读之后,王承宗的脸上挂上了一种释然而又无奈的笑容。
之所以会有释然,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朝廷,或者说李纯、郭戎这一系列战略和操作的本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之所以会有无奈,是因为他明白,以如今朝廷的实力,所谓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已经从阴谋变成了妥妥的阳谋。
李唐那位年轻的皇帝李纯和那位年轻的大将军郭戎在大河之南大张旗鼓的疯狂备战,百万大军陈兵河南遥望河北。
那是第一条栈道。
百万大军陈兵河南,引而不发,起而不攻,但是却真真切切的将将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河南。
事实上,王承宗自己也怀疑过,朝廷在河南摆开架势的目的是不是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方便其他方向的进攻。
但是,朝廷方面真的在河南方向准备了几十万战兵,几十万民夫,几十万牲畜,数百万石粮草,数千条船只。
这种程度的力量,就算是羊攻,谁又敢不防守!
能不能守得住另说,如果完全没有防备,朝廷在河南的百万大军一旦真的压过来,估计仗都不用打,仅仅靠规模和压力就足够把所有人压垮。
到那时候,朝廷的北伐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一场规模空前的武装游行和武装示威。
结果就王承宗和刘总将主要的防御放在了南线,并在邺城-冀州方向构建防御体系的时候,西北方向的河东军、朝廷的骑兵,一下子就打在了自己等人的七寸上。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李纯、郭戎这两个年轻人,硬生生的凭借硬实力,把阴谋变成了阳谋,这一点,王承宗不服都不行。
至于第二条栈道,则是对于北方朝廷骑兵。
和其他方向不同,从妫州突入的骑兵本就是三路骑兵突进,给人一种齐头并进全线进攻的态势。
然而实际上,却是两路羊攻、袭扰,一路突进。
两路袭扰,成功的将卢龙本就不多的留守兵力彻底拉开,让北线骑兵的主力直插涿州。
相比较前两条栈道,刚刚和小妾实战之后才明白的第三条栈道,才真正让王承宗佩服到了极点。
从现在汇总的情况来看,王承宗相信,南边朝廷的大军,西边河东军,北边的骑兵都是在同一时刻开始进攻的。
问题在于,同一时间发动的进攻,巧妙的利用了时间差,使得信息抵达的时间却完全不同。
镇州方向是正午,妫州方向是午后。
面对镇州、妫州方向的七寸,他王承宗和刘总不得不将精锐调出。
等到邺城-冀州的兵马已经全部被调动之后,南边的魏博方向才在入夜之后才姗姗来迟。
就如同刚才自己两只手同时出动,但是自己的小妾依旧能分辨出那微弱的时间差,导致身体颤抖的程度不同。
接着,利用G变J的疼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要害,从而一波带走。
通过当时小妾的反应,王承宗就知道,郭戎是利用了类似的方式,巧妙的利用了时间差,使得所有人眼中承担羊攻和吸引目标任务的朝廷主力,成为了第三路栈道之后的奇兵。
一凭借硬实力,二凭借巧妙的战术,三凭借对时间差的精确控制。
三处战线,三种方式。
哪怕作为对手,王承宗不得不承认一点,关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郭戎和李纯这两个年轻人是玩明白了。
然而,未知的东西才是最为恐怖的。
这三条栈道所掩盖之下,自己和刘总虽然勉强制定了应对之策,但问题是,如果郭戎明面上修建的栈道不止三条呢?
既然李纯、郭戎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到了这种程度,谁敢保证他们就只有这三处?
按兵不动了半年多,突然大张旗鼓东进的那支河东军是不是栈道?
借助时间差这条栈道的掩护,从栈道变成了奇兵的百万大军会不会从奇兵再次变成一条可以掩护杀招的栈道?
尤其是突然东进的河东军,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张旗鼓进军的架势和李纯、郭戎陈兵河南的大军几乎是如出一辙。
如果说今天白天,刚刚知晓的时候还不太确定的话,此时此刻,凭借郭戎、李纯对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熟练程度,王承宗有九成的把握,这同样是一条直戳七寸的栈道。
可是就算这是一条栈道,栈道之后的目的呢?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人可以告诉他……
至于刘总,王承宗已经决定,和他保持足够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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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漠南、河南,朝廷三路齐发,河朔三镇危如累卵,覆灭在即。
然而,就是到了这种危急的时候,各怀鬼胎的刘总、王承宗依旧在拼命的勾心斗角。
而同一时刻,魏博境内,魏州、贝州、博州、相州等六州所有重要城池,根据田季安的命令,已经全部进入了戒严状态。
在戒严状态之下,每一座城池之内的场景大差不错。
一队队魏博士卒正不停的城内忙碌,城门原本大门紧闭的豪宅、府邸、坞堡正一座座的被直接敲开或者撬开。
豪宅之内,喊杀声、哀嚎声、求救声恸哭声正延绵不绝的传出,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大量的魏博军士卒正在不停的进出,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搬出。
作为魏博治所,魏州城并未被杀戮和劫掠所笼罩,相反,魏州城内内每一处重要地址都有魏博牙兵的守卫,从而使得整个魏州城彻底沉浸在了寂静之中。
魏州城东北方向的军营之中灯火通明,整整一万人的魏博牙兵,正全副武装,整整齐齐的列阵于校场之上。
魏博节度使府大门紧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在节度使府的内部,一队又一队全副武装、手持火把的魏博牙兵不停的在府内巡视。
嘉诚公主所在的庭院中则灯火通明。
和府邸之内其他地方不同看,守卫在庭院内外的并不是身穿黑色重甲的卢龙军士卒,而是一个个身穿褐色骑装轻甲的长缨军。
内外守卫之下,整个庭院,整个府邸固若金汤。
厅堂一位六旬老妇带着笑容静静的坐在中央的主位,面容虽然有些苍老,但是通过烛光可以看到老妇人精神矍铄,面部洋溢着满意的神情。
老妇人的左右两侧各有两人。
左侧两人,均一身戎装,右侧两人,一人文士,另外一人同样戎装。
五人正静静的坐在的厅堂之上,老妇人看向了右手那名一身戎装的将军,随后老妇人的声音传入了几人的耳中。
“安道,你麾下的兵马已经准备好了么?
随着老妇人的询问,年轻的将军立刻起身,一边行礼,一边恭敬的答道。
“姑母请放心,魏州四门、府库、武库、官署等要地全部在掌控之中,除此之外郭大将军要求的一万相州郡兵,一万魏博牙兵全部准备就绪,只要姑母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跟随郭大将军或者张大将军出兵。”
老妇人点了点头,继续询问道。
“季安,命令都已经下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