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曹东明准时走进办公室，端起秘书泡好的茶水呷了一口。
秘书捧着文件夹站在桌前，恭谨地汇报道：“领导，您今天上午的安排是这样的，9点半钟，您要去向主要领导汇报专项工作，10点钟和市里面新任的医院院长有个集体谈话，11点到新街口小学，走访慰问基层教职工。”
曹东明点点头，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今天已经是9月8号了吧？”
秘书明白他的意思：“是的，再过两天就到9月10号了。等会儿您去新街口小学走访慰问，就是教师节前的常规动作。”
曹东明又问：“省教委和市教委都把请示退回去了？”
秘书很肯定地回答道：“是的！省教委和市教委9月6日上午收到神州科技职业学院申请更名改大请示的邮政快递，拆封登记、按流程呈递相关负责人阅示后，分别‘流程不符’和‘需补充相关材料’为由予以退回，如果快的话，他们学校今天应该就能收到邮件。”
曹东明手指轻扣桌面，陷入了沉思。
徐生洲那小子玩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虚晃一枪？声东击西？还是黔驴技穷？
他真要是没点本事，没道理玩这么大！
说他有关系吧，手法又这么幼稚。
答应对赌之后曹东明还心怀忐忑，等着看一场波谲云诡、跌宕起伏、明争暗斗的权力游戏。结果既没有人给他打电话请托，也没有领导让他办事，风平浪静了两三天，只等来2张薄薄的请示。
就这？！
就在曹东明抓破脑壳也想不明白的时候，樊涛满脸惊慌推门而入，手里还捏着一张纸：“领导！”
曹东明怫然不悦：“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樊涛才勉强收拾起情绪，把那页纸递给曹东明：“领导您看，这是我刚从国家教委网站上打印的公告，今天早上刚刚发布的！”
曹东明看到“关于神州科技职业学院申报更名大学事项的公示”的标题，顿时霍然起身，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们不是特么前天才收到他们学校的请示吗？我们都没同意，怎么特么上面就同意了他们的申请？还有没有一点特么的程序合规性！！”
秘书赶紧过去掩上门。
樊涛同样不理解：“关键是傅一凯的老婆作为高教司综合处处长，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秘书也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看完之后质疑道：“领导、樊主任，我听说神州学校的校长本身就是计算机专业出身的，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学校找了黑客高手，篡改了国家教委的网页？”
樊涛也是心中一动：“领导，要不我请傅一凯问问情况？”
曹东明颓然地坐了回去：“问是可以问一下，不过希望不大。因为正常人都可以想到，和我们打赌输了，不过是2000亩土地的事儿，不影响学校的正常运转；可要是篡改国家教委网页，不仅有人得坐牢，学校还能不能继续存续都是两说。何况跟我们打赌能赖账，篡改网页可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违法犯罪了，根本没办法补救！”
樊涛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给傅一凯打个电话。
无论打探消息，还是告知情况，总得让他知道。毕竟现在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福要同享，有难也得同当。
趁樊涛出去打电话，秘书轻声问道：“领导，这事儿透着古怪啊！省、市两级都不知道，国家教委直接就出了公示，以前从来没有先例。”
曹东明沉重地点点头：“正因为没有先例，才更需要谨慎对待。”
秘书又道：“如果公示是假的，自然一切好说。可如果公示是真的，那这个神州学校校长的能量就太恐怖了！”
曹东明心情更加沉重。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任谁身边趴着一条猛虎，心情也不可能好起来。
樊涛很快返回，神色更加慌乱：“领导，傅一凯也是刚刚接到他老婆的电话。他老婆说，今天上午一上班，她们综合处就收到了高教司领导拿来的同意神州科技职业学院更名改大的公示文件。她当时也问了领导，领导说是上面给他的。再往上面，她就不好再问了。”
不好问，是因为“上面”已经超出了她能接触的范围！
秘书脱口而出：“也就是说，文件是真的？”
樊涛脸色很不好看：“至少目前看来，文件是真的。”
秘书感叹道：“看来神州学校的校长确实有点本事，居然找到国家教委领导，直接把事给办成了！”
曹东明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长点脑子？用脚后跟皮想想也能明白，这种违背正常办事流程的审批，是一个国家教委领导就能拍板决定的吗？你当其他领导、纪监部门都是吃干饭的？这事儿肯定得到更上面乃至最上面的同意，他们才敢这么干！”
樊涛连忙围魏救赵：“领导，傅一凯说他马上过来。我把情况跟周枫说了，周枫和省教委魏厅长也在过来路上。”
“行吧，正好一起坐下来议议此事。”
樊涛道：“如此看来，只怕慕高山石窟——”
曹东明长叹一声：“小徐手眼通天，我们小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是我们小瞧了天下英雄啊！”
樊涛也是懊恼不已：“关键谁能想到呢！民办学校更名改大这件事纷纭复杂，哪怕省市两级教委强力推动，估计也得一两年。没想到徐生洲这小子真的在几天之内就把事给办成了，感觉就跟做梦一样！难道小徐真的像传闻中那样，是——？”
曹东明连忙制止道：“不要胡说！你只要记住，这个小徐咱们惹不起，实在不行就敬而远之！”
秘书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曹东明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赶紧跟省教委和市教委联系，叫他们马上派人去神州科技职业学院，把之前的回函取回来。原因、理由、借口，让他们自己找，必须不留下后遗症！！”
“是！”
曹东明又道：“9月10日不是教师节么？好像小徐还说过，他们学校是9月10日开学，记得回头跟神州科技职业学院联系——哦，他们现在叫‘神州大学’了，就说我们9月10日去他们学校走访慰问教职工，请他们支持配合。”
“我们？”秘书有些疑问。
“对，我们！不仅是我、樊主任会去，估计还有傅一凯专员、周枫主任，甚至是省教委魏厅长都会去。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既然我们以前有眼不识泰山，现在只能主动登门，表达我们的歉意。”曹东明语气萧索，整个人都像老了几岁，旋即又自嘲道：“岭南规矩，投降输一半。希望徐校长看在我们主动投降的份上，别让我们输得太难看。”
樊涛咬着牙床说道：“他要是聪明，就应该知道‘县官不如现管’和‘见好就收’的道理。最好就是像以前一样，你不找我，我也不烦你，大家各自相安无事。”
曹东明也勉强振作起精神：“没错！小徐他真要是故意挑事，还怕揪不住他的小辫子？说到底，他的学校还在金陵地界上，不是空中楼阁，税务、消防、人防、城建、交通、食品安全等等，特别是学校的主管部门还在省内，哪样卡不到他的脖子？难道他还能天天上京城告御状去？”
樊涛频频点头：“领导说得对！年青人都是顺毛驴，跟他说几句好话，把这件事揭过，然后他走他的独木桥，我走我们的阳关道。”
秘书看了看表，提醒曹东明道：“领导，快到9点半了，您还要向主要领导汇报工作。”
曹东明道：“好，我先准备一下。樊主任，如果你看到傅专员、周主任他们过来，让他们在小接待室等我一下。”
樊涛识趣地告辞而去。
等樊涛走后，秘书去茶水间打水，隐约听到曹东明在给别人打电话：“喂！……之前商议的事出了点状况，神州科技职业学院那边有点棘手。……没错，他的背景很有可能就像传闻那样，所以承包慕高山石窟经营的事只能暂时搁置，以后再说。……对对对，咱们合作的机会还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