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平作为数院的大管家,对学院各位教职工的情况是门清。
对于成老爷子的提问,他张口就来:“王实勘教授是1963年3月出生的,本科毕业于西北师范学院,毕业后工作几年才考的研究生。硕士、博士都毕业于中科院数学所,后出国到波恩马普数学研究所做博士后。1999年来校工作,历任讲师、副教授、教授。今年62岁。”
成老爷子道:“62岁?那也不年轻了!现在院士增选,好像对65周岁以上参选者有特别规定?”
张安平马上答道:“是的,年满65周岁的候选人需要2名院士推荐,而且不能走全国性学术团体推荐渠道。”
成老爷子又问:“王老师之前参选过几次?”
张安平掰着手指数道:“2015年、2017年、2019年连续参加了三次。2021年因为连续3次被推荐为院士有效候选人,被停止1次资格。2023年又参选一次,加上今年这一次,总共5次。”
成老爷子沉吟片刻:“看来王老师能不能上院士,就看这一届(2025)和下一届(2027)了!”
——因为下下一届(2029),按照规定王实堪又要被停1次。
当然,王实勘也可以选择下一届(2027)不参选,到下下一届(2029)再卷土重来。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超过65周岁,条件更苛刻,希望更渺茫。
至少最近几届中科院院士增选,数学物理学部还没有65岁以上当选的!
张安平态度比较悲观:“其实王教授最有希望的是2017年那一次。现在年龄大了,成绩跟年轻那一批也没法比,只能算是‘老当益壮,难移白首之心’。”
成老爷子却道:“院士增选是非常玄学的。年龄很重要,却又不是硬杠杠,近年来七十几岁当选院士的也不是没有。成绩很重要,有时候却又不只讲成绩,还要考虑各种均衡因素。就像王老师,说不定最有希望的是下一届!”
张安平有些听不太明白:“老师您的意思是——?”
成老爷子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小徐今年解决霍奇猜想,明年拿菲尔兹奖,后年参加院士增选,你觉得燕大、震旦那些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办?”
张安平道:“徐师弟拿了菲尔兹奖,说明他的学术成绩已经得到全世界数学家公认,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敲锣打鼓把徐师弟抬进去!之前屠先生的事,已经弄得他们灰头土脸,好赖还能找出一些特殊时期、特殊情况的说辞。到了徐师弟这里,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能有什么借口?”
成老爷子说道:“借口这不就有了吗?下一届院士增选,假定数学物理学部有12个名额,首先要分给物理、力学、天文、量子信息、光电信息等7-8个名额吧?那么数学方面就只剩下4-5个名额。”
张安平道:“就算数学只有1个名额,那也是徐师弟的。我不信谁敢说自己比徐师弟强!”
“你看,又急!”成老爷子批评张安平道,“如果只有1个名额,确实不好和小徐争。但现在是4-5个名额!至少再分给应用数学1-2个名额吧?那么基础数学里还剩2-4个名额。全国那么多研究基础数学的,基础数学又有那么多研究方向,难道能让京城师范大学一家独大,一次独占2个名额?”
张安平道:“那是不能。即便是燕大,吃相也不能太难看,这几年确实没有在数理学部的某个学科下双黄蛋的记录。上一次一炮双响还是2007年,让难开大学占了便宜。”
成老爷子点点头:“如果下一届院士增选,燕大、震旦那帮人把票投给王实堪老师呢?”
张安平笑了:“那我们当然是乐见其成!反正徐师弟上院士是板上钉钉的,不是这一届,就是下一届。现在是买一赠一,我们只有笑纳。”
“你看,到时候你满意、王实勘满意,估计学校也满意,燕大、震旦那些人更满意,最后唯一不满意的只有小徐。”成老爷子语气稍稍停顿了几秒,“到了下下一届,燕大、震旦那些人又会说,基础数学就2-4个名额,就算燕大、震旦也不能保证每届上1个,你们京师上届已经上了1个,留美、难开、之江、金陵、巴蜀、中科大等学校还嗷嗷待哺呢!你们京师发扬一下风格。你会怎么做?”
张安平默然不语。
成老爷子道:“就算我们心有不满,那也胳膊拧不过大腿,毕竟数理学部是燕大、震旦那帮人的天下。最后只能委屈小徐!这样搞个两三次,即便小徐将来当选院士,也已经三十多岁了,还会跟学校闹得离心离德。”
这可不是张安平想要的结果!
张安平怒道:“他们这帮人,怎敢对菲尔兹奖得主如此?!”
成老爷子轻笑道:“田子良院士不是在跟邱欣东先生别苗头?即便邱先生有菲奖加持,那也得在漂亮国先培养国内的研究生、博士后,再在国内成立研究中心、招兵买马,又成立华人数学家大会、搞邱欣东数学竞赛,才勉强站稳脚跟。你让小徐单枪匹马,挑战国内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整个学界?”
张安平气势一滞,却仍是忿忿不平:“他们这么搞,就不怕徐师弟秋后算账?要知道徐师弟才二十多岁,而且很快就会成为国内第一个菲尔兹奖获得者,就算熬资历,也能熬死那帮老骨头!”
老邱,七十大几了。
田子良,也快七十了。
胤礽说过: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难道时至今日,还能有把持数学话语权四十年不倒的学阀?
徐生洲都不用等那么久,只要再熬二三十年,就能挨个给他们送挽联了!
成老爷子哈哈大笑:“你想的太简单了!在国内学界,菲奖固然重要,院士身份、学缘关系同样重要。没有院士身份、学缘关系加成,就得像邱先生那样从零开始,一点点布局。所以,小徐即便拿了菲奖,只能算是在国内数学界有了名分;得当选院士,才算是进入了国内数学界的核心。”
张安平道:“咱们师大有老师您和严先生2位院士。徐师弟又是土生土长的的‘三师生’(京师本、京师硕、京师博)、您和邱先生的弟子。这样的学缘关系还不够硬?”
成老爷子答道:“只能算是勉强够看。也正因为如此,燕大、震旦乃至邱派那些人才会小心提防小徐的崛起和立场。如果小徐身在数学江湖,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去触碰对方的核心利益,他们是不会介意多个妆点太平、展示成绩的吉祥物的!”
张安平再次默然不语。
如果徐生洲做个闲云野鹤,不去当国内数学的话事人,不去触碰、分割数学圈那些核心利益,那么他能否得菲尔兹奖、能否入选院士,又与京师数院有什么关系?
难道就是为扔钱打水漂——听个响吗?
成老爷子聊了那么久,似乎有些疲倦:“当然,以上只是我这个老家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一国内学界放弃蝇营狗苟,一致摒弃成见,大力支持小徐,推动我国数学更上层楼呢?”
张安平吐槽道:“老师,您这还不如相信狮子茹素、猫儿戒腥呢!”
成老爷子道:“好在如今小徐关于霍奇猜想的论文还没有问世,菲尔兹奖更是八字没一撇。真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烦做个试探。”
“怎么试探?”
“很简单。如果小徐明年不得奖,意味着要等到四年之后,一切自然都不用说。如果明年小徐得了菲尔兹奖,那只需看下一届院士增选时,谁会鼓动王实勘老师参选?王实勘老师又会找哪位院士提名?就不难从中看出端倪。”
张安平点点头:“老师高见!古人说得好,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到时候我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是哪些人来挑拨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