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接受完徐生洲不算丰盛的宴请,刘瑾瑜等人返回住处。
刚一关上门,陆晴便严肃地对刘健说道:“老刘,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四十大几岁的刘健,深知巴蜀女性“劳资蜀道山”的恐怖,更深谙更年期女性的杀伤力,赶紧老实交代:“小徐给我看了钱锺书的《百合心》手稿,应该是真的。虽然只看到一小部分,应该让我大受震撼!”
当然,他知道这个答案不会让陆晴满意,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天看小徐的眼神也不对劲啊!”
陆晴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幺妹儿已经22了,都过了法定结婚年龄,是该耍朋友了。我觉得小徐就蛮不错,而且和幺妹儿一样都是学数学的,有共同语言。”
刘健道:“你觉得不错有什么用?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关键还得幺妹儿自己能看上眼。”
不说还好,一说陆晴激动的直拍腿:“你是不知道!幺妹儿看小徐的眼神,都能拉丝。”
要是刘瑾瑜在现场,一定会实名反对,并大声反驳:乱讲!我那是崇拜!吗喽见到大神的那种崇拜!你们懂不懂啊!
刘健又道:“那小徐能看上幺妹儿?”
陆晴撇撇嘴:“幺妹儿那么漂亮,又那么聪明,小徐他凭什么看不上?就算小徐没有那个意思,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幺妹儿努努力,肯定也没问题!”
刘健却道:“就算小徐同意,他爸妈会同意吗?像他们家这样的,随随便便就弄个那么大的学校给小徐玩,只怕家里得有上百亿的资产,属于国内最顶尖的那一小部分人!”
陆晴有些泄气。
因为她知道刘健说的没错。
刘家在普通人中已经算是很好的了。爷爷刘抗美从村里的大队会计做起,一路做到县里面的人大副主任退休,是十里八村的头面人物。刘健也不错,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当上教授,在省城零都立下脚跟。到了刘家第三代刘瑾瑜那里,更是青出于蓝,高中就拿到奥数金牌,保送燕京大学,成为无数人艳羡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这又怎么样?
在壕无人性的徐家面前,他们只能算是有点文化的小门小户。
刘健又道:“我们还是别添乱了,等幺妹儿读完研再说吧!说不定遇到更合适的呢?”
陆晴气咻咻地说道:“更合适的?你遇到过比小徐更好、更合适的吗?你是她老汉儿,不替她考虑,做事摸索的很。幺妹儿去漂亮国留学,等哈给你找个洋鬼子或黑鬼子女婿,有你哭的时候!”
看陆晴喋喋不休,刘健害怕惹火上身,赶紧找个理由离开房间,到酒店的大堂躲清净。
耳边虽然清净了,脑袋里却愈发混乱的厉害。《百合心》的手稿总是一遍遍地从脑海里闪过。更加扰乱他心境的,是陶文霞说的那些话。
一个独享《百合心》手稿、领先别人半年的机会!
一部名垂现代小说研究史的论着!!
如果不是这个邀请,刘健觉得自己差不多就该进入人生的垃圾时间了,未来几十年的人生道路不用想都知道:或许还可以再发表几十篇论文、再写几本专着,但这些东西注定都是速朽的、没什么价值的,甚至一半以上是为了应付考核而制造出来的学术垃圾,写完就已经死亡,不会有任何人记起。然后平平淡淡混到60岁退休,在零都的茶馆里、麻将桌上消磨掉人生的最后二三十年。
现在突然蹦出这个邀请!
可以独享《百合心》手稿半年,可以写一部谁也绕不开的开山之作,可以把自己的名字传之后世。据说,神州科技职业学院馆藏的现代文学名家手稿,还远远不止《百合心》一种!
名垂青史啊!
刘健承认,自己心动了。
没有行动的原因,却是以前视为理所当然的高校教师编制。他知道,一旦辞职到了民办学校,就好像前二十年一直在游泳池里凫水,现在突然把他推到深海里弄潮。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一时间,他患得患失。
在某一刻,他甚至懊恼地想:这个混蛋小子,就知道让老子为难,难道不应该是主动把那些手稿拿出来,孝敬岳父大人的吗?!
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爸,你中午不睡午觉,一个人坐在这儿干嘛?”
他抬起头,只见女儿刘瑾瑜俏生生地站在面前,忽然心里有了个主意:“是这样的,今天小徐校长不是提到钱锺书小说《百合心》的残稿吗?我去看了一下,应该是真的,很有研究价值。他们就想邀请我去他们学校做研究。”
刘瑾瑜道:“别人那么好心好意地邀请你,你就答应呗!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们要求必须是全职!如此一来,我就必须要先从巴蜀师范大学辞职才行。我一想到从公立高等院校出来,到一所民办院校工作,心里就不踏实。”
刘瑾瑜道:“民办院校怎么了?漂亮国的着名高校,像耶鲁、哈佛、普林斯顿、麻省理工、斯坦福、约翰霍普金斯等等,都是私立大学,照样享誉世界!”
刘健道:“咱们国内的情况,能和外国一样吗?”
刘瑾瑜道:“那好,咱们就一项一项好好算算。离开巴蜀师范大学的坏处有哪些?除了编制损失之外,还有别的吗?”
“金陵太热,不如零都舒适。而且美食也没有零都多。”
刘瑾瑜黑着脸:“合着你说的这三点,都是想安逸啊!那好处呢?”
刘健道:“好处就是可以抢先研究《百合心》手稿,据说还有其他一些现代文学名家手稿,对于我的学术研究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至于名垂青史、享誉学界之类羞耻的念头,他是断然说不出口的。
“就是几篇论文?”
刘健连忙说道:“不止是论文,写几本有影响的专着也是没问题的。另外,学校也待遇也更好,除了50万安家费、20万科研启动经费之外,年薪是35万。要知道我在巴蜀师范大学,一年到头,所有收入加起来也不到25万。”
刘瑾瑜道:“金陵的房子可不便宜。”
刘健又解释道:“小徐说,学校自己建有教职工小区,售价只要9000一平米,比周边房价便宜一半都不止。想我这样入职的正教授,可以购买155平或175平的大户型。”
刘瑾瑜虽然社会经验不足,但听话听音,从老爸对神州科技职业学院的偏袒之词就不难揣度出,他是想辞职过来的,唯一担心是突然没了编制,背井离乡,会没有安全感。心里有些忐忑摇摆,需要有一人来坚定他的信念、打消他的顾虑。
这个人不会是妈妈陆晴。
陆晴只会唠叨,更舍不得零都的火锅、冒菜、麻将。
这个人也不会是爷爷奶奶。
老一辈人把编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有编制的人,就约等于是二杆子、盲流子、街溜子。要是知道他离开编制,会觉得天都塌了!
然后,就剩下自己。
刘瑾瑜思忖片刻后说道:“我觉得老爸你应该拼一把!人生在世,就是要为梦想而活。人要是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我为了梦想,可以漂洋过海。老爸为了梦想,还不能从长江头到长江尾来?再说,你要是一直在零都,我以后毕业回国,除了去巴蜀大学,就没法一家人团聚。你要是来了金陵,我的选择余地可就多了,毕竟金陵可是我国高等教育中心之一!”
刘健听得连连点头,嘴上却说:“我再考虑考虑。”
刘瑾瑜道:“考虑什么?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
刘健却笑着问:“过了这村没那店?幺妹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房间里思考问题,而是跑来大堂这儿吗?”
刘瑾瑜自然门清:“你怕我妈碎碎念,紧到说你?”
刘健道:“这回却不是说我,而是说你!”
“我怎么了?”
“说我们幺妹儿漂亮、聪明,转眼都二十多岁了,可以耍朋友了。她觉得小徐就很不错,年龄合适,跟你都是学数学的,家庭条件就更不用说了,可不是过了这村没那店?幺妹儿有没有动心?”
刘瑾瑜满脸羞涩,连连跺脚道:“唉呀、唉呀,你们都说什么呀!就知道乱点鸳鸯谱。我懒得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