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平马上警惕起来,在旋转座椅上直起身:“商量什么?”
徐生洲道:“是这样的。我那所学校不是一直缺少合格的师资吗?我看有些论文作者比较不错,就想邀请几位到我那所学校任教。您看可以吗?”
本来徐生洲是可以直接截胡的,反正我有“真诚的邀请”,不愁这些“土博”不答应。
但君子不欺暗室。
如果这些论文是徐生洲自己搜集来的,就算他把里面的潜力股一网打尽,全都打包运回金陵,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但这些论文是张安平给的,就好像别人给钱让你买彩票,得了奖,你全都塞进自己口袋里,这就不厚道了!
何况京城师范大学是自己的母校,张安平是自己的同门师兄,更不能吃相那么难看!
张安平眉头大皱:“你们那所民办大专,连数学专业都没有。把那么好的苗子放过去,不是埋没人才吗?”
徐生洲傲然挺起胸:“但我们有数学研究中心啊!而且学校在专升本,马上就会成立数学系。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埋没人才!”
张安平心中酸涩。
孩子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家。
虽然母校极力挽留,又是打感情牌,又是破格授予教授、博导,但终究难以留住他的心。
不过,“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道理谁都懂。就算让张安平自己来选,也会选择去一所不怎么样的学校当校长,而不是窝在这里当个普通的教授,因为实在婆婆太多、掣肘太多。说句不中听的,有时候放个屁都要打个报告,买卷厕纸都要写个申请!
张安平咬咬牙:“那得我们学院先选!”
“可以!”
徐生洲答应得干脆。
本来就全都是别人的,现在别人好心分润一点给你,你有什么资格挑肥拣瘦?
叫花子还嫌饭馊,那是活该饿死的!
看徐生洲这么干脆,张安平心里反而忽闪一下:坏了!该不会中了这小子的圈套吧?
谁不知道这小子眼光独到!
就像他给物理系胡元科教授看论文,明明他已经圈定了哪一本,结果物理系那帮子人围着看好几天,愣是没发现其中奥妙所在!最后还是这小子点出来,众人才如梦初醒,连连拍案叫绝。
瞧这小子的神情,分明是手持40米大刀,允许你先跑39米的笃定!
他赶紧拿出鲍国安老师的演技:“前言戏之耳!你我乃兄弟也!作为兄长,我怎么能干出这种先下手为强的不义之事呢?这样吧,你把这些论文里的优缺点都说一下,咱们根据各自学校学科建设的需要,分别从中挑选。如何?”
徐生洲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感情你下刀之前,我还得自己洗干净脖子、摆好姿势,让你砍得舒服点?
要不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张安平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没必要再去建什么牌坊:“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学院每年进人的指标就四、五个,你已经占据其一。这样吧,你从几何、偏微分方程、概率论这几个方向挑两个给我就行。你就当是感恩老师、回馈母校吧!”
徐生洲从那一摞论文里先抽出一本:“概率论方向,这个马春山写得最好。不仅在你给我的这些论文里出类拔萃,即便放在全国,也算是非常优秀的。”
张安平表示同意:“成老师也看过,觉得这个小马不错。”
徐生洲又抽出另一本:“几何方向,这个韩英关于等参超曲面、等参函数的研究很有特色。”
张安平道:“确实。我也有所耳闻。”
徐生洲没有再继续往外抽论文:“偏微分方程方向没有什么太突出的,即便勉强选出一两本,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挑将军,难以符合我们师大数院的用人标准。”
张安平道:“看来今年偏微分方向得从外校引进人才了。到面试的时候,你来参加一下?”
“到时候再看吧。”徐生洲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静寂。
良久,张安平问道:“什么时候回金陵?”
“过几天就走。”
“东西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就是点衣服和书,直接打包寄回去就行。”
张安平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徐生洲:“东西不用寄回去。成老师之前已经跟学校说好,给你在青年教师公寓安排了住处,信封上是门牌号,里面有你的房卡和教职工卡。”
徐生洲眼圈微红:“替我谢谢老师。”
“这些话,你当面和老师说去。”张安平好像情绪有些低落,又躺进他的旋转座椅,“这次走,什么时候回来?”
徐生洲现在是学校的老师,而不是学院的学生。
学生有一张学籍拴着,就像风筝上的线,你飞得再高,终究会落回来。而老师更像是饲养的老鹰、三国里的吕布,“饥则为用,饱则飏去”,动不动就搞“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那一套,靠编制根本拴不住!
虽然编制上看,徐生洲是京城师范大学的全职教授,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徐生洲的第一职业终究是神州科技职业学院的校长,工作的重心也会放在金陵,在京城师范大学任教更像是“双聘”,约束力更是近乎为零。
徐生洲道:“成老师交待过我,既然做了母校的教授,每年总要开一门课、带一个学生。我答应老师的,肯定要做到。下学年博士招生的时候,记得在代数几何方向给我留个名额。至于开什么课,我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
张安平道:“行!记得早去早回、常往常来,别让金陵烟花之地、秦淮脂粉之乡,消磨了你的斗志!”
徐生洲答道:“我争取一年一篇‘四大’吧。”
张安平像打了鸡血,马上蹦了起来:“论文署名单位要有我们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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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听说您近期回学校?”
作为校长秘书,石新科必须对徐生洲的行程安排了如指掌。
徐生洲道:“估计就这几天。是有什么事情吗?”
“刚接到市政恊的通知,说是下周三召开二次会议,问您能不能参加?”
对哦,我还是市政恊委员。
徐生洲心里默算了一下:“应该能参加。对了,学校最近有什么大事?”
学校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各系主任、各部门负责人都会通过微信、电话等方式及时报告给徐生洲,但是否客观全面,就要由徐生洲自己判断了。在这种情况下,多渠道来源的信息无疑更加重要,才能让徐生洲做出更加合情合理的处置。
在众多来源中,徐生洲显然更信任黄高华、牛征、简文桐以及石新科、苏山月、陈康彦等人的消息。
——当然,这些人也无一例外被认为是徐生洲的班底,或者说是死忠。
石新科脑袋里开始急速转动,把近期发生的事情全都过一遍,然后排出轻重缓急来,尤其是徐生洲关心关注的:“学校近期的大事,首先是教委专升本评估组进校开展现场检查。评估组各位成员对我们学校的校园环境、基础建设、科研水平、师资力量等都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完全不亚于公立本科院校。期间还闹出个笑话,两位评估组成员因为裂银杏内酯口服液购买指标的事,差点大打出手,幸亏苏主任多次沟通劝解,又协调拿出1瓶指标,才算摆平此事。”
特别调剂1瓶裂银杏内酯口服液的事,苏山月向徐生洲报告过。
现在裂银杏树不让用,新技术又在试验之中,裂银杏内酯口服液是用一瓶少一瓶。正因为如此,知道疗效的各路神仙各显神通,纷纷托关系上门化缘。可以这么说,如今裂银杏内酯口服液已经是刚需、硬通货、稀缺物资!
徐生洲问道:“评估组就没指出什么问题?”
石新科道:“评估组提出了2个改进意见,一个是咱们学校近两年招聘进校的新老师较多,教学经验不足,教学水平还需要提高;另一个是咱们学校的学科规模还比较单一,专业层级还有些偏低,需要进一步完善。其他就没有了。”
徐生洲道:“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吃得太快,会消化不良的。”
在徐生洲说完之后,石新科等了几秒才继续说道:“第二件大事,是全校上下按照您的要求,组建精干力量,分赴本省及中西部进行招生宣传工作。经过招生办研究,本次宣传的三个重点是学校硬件、马上升本,和对单科成绩优异的学生免除全部学杂费。”
在校生规模不仅关乎升本,更是直接决定学校的生死存亡,所以招生也就成了每年上半年的大事要事。
徐生洲道:“各招生组的人辛苦了!帮我转告他们,哪个组超额完成任务、哪个组招生的质量更高,学校会重奖!”
石新科知道,徐生洲说“重奖”,那就绝对不会放空炮,至少每人一万块钱以上。
有时他都怀疑,学校又是普降学费标准,又是对部分学生免除学杂费,就学生交的那点钱,够给老师发工资奖金福利吗?
但这不影响石新科的立马回应:“保证及时转告各招生组。——此外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就是2年前招聘的那批老师即将合同期满,大家都很关心学校是否会续约?”
徐生洲也有些恍惚。
转眼间,接受这所民办高校已经两年多了。
连自己签约的那些博士、硕士,也已经在学校里工作了快两年。无论这段记忆是否美好,无疑会在他们的人生中、履历里留下一段特殊的记忆。徐生洲也可以拍着胸脯对这些人说:
我绝对没有亏待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