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张安平这才发现自己忙中出错,居然连数学学科教学论方向的学位论文也兜了过来。但他嘴上却不肯认错:“让你多多学习,增广一下见闻,不行吗?”
当着这么多人,徐生洲也不好跟他掰头:“行、行,你说的都对。”
心里却想,但凡我拿到毕业证、学位证,我就打包南下,远赴金陵,舒舒服服当个校长,从此猪八戒扔耙子——不伺候你这猴儿了!
张安平才满意地点点头:“徐老师你跟我来一下,有个会需要你参加。”
“什么会?怎么之前没接到通知?”
张安平又开始发躁:“叫你来,你就来,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好好好,算你厉害!等我拿了毕业证学位证,除非有成老爷子口谕,否则我不离金陵半步。到时候你哭着求我都没用!
出了办公室,张安平蹙着眉头打量徐生洲几眼:“以后你就是学校老师了,衣着打扮要严肃正式些,不能再那么学生气。”
今天这老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老挑我刺儿?
更年期到了?
还是吃了老婆的瓜落儿,找我来撒气?
徐生洲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张安平来到会议室。进门才发现屋里坐着校长竺德邻、副校长乐天宜等人,刚做完手术的成老爷子也在其中,LEd大屏上赫然写着“京城师范大学新晋高级职称教师聘任仪式”。
咋回事儿?
徐生洲疑惑地看着张安平。
张安平视若无睹,朝另一边努努嘴:“你坐那边。”
徐生洲依言坐到对面。看着隔桌相望的竺德邻、乐天宜、成老爷子等人,他才回过味来:咦?我怎么成了学校的对立面?
握草,还有长枪、短炮和摄像机!
面前摆着“人事处”桌牌的中年女子轻笑着说道:“既然主角已经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吧!按照会议议程,首先我们有请竺校长发表重要讲话。”
竺德邻打开话筒:“小徐是年轻人,应该不愿意听那些四平八稳的官样文章。正好今天咱们也没外人,我就说些自己的感想。首先我要说的是,此次晋升与聘任既是破格,也不算破格。小徐晋升教授,最开始人事处报给学校的材料是‘破格’。为什么说是‘破格’呢?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学校引进海外名校或着名科研机构博士后,直接给教授职称都算是‘破格’,像小徐这种本校博士毕业,直接给教授职称的,自然是‘破格’中的‘破格’。
“但咱们晋升不能只看资历,更要考虑学术水平。以前中部某名校本科生,独立解决了西塔潘猜想,不久就被学校破格聘请为正教授级研究员。小徐的学术水平,大家应该都知道,邱欣东先生说,未来两届菲尔兹奖没有小徐的名字,就是没有天理;威滕教授说,小徐很有可能获得诺贝尔奖。这样的实力和水平,别说在我们学校,就是去哈佛、mIt谋个教授职位也不难。怎么能叫‘破格’呢?”
徐生洲终于明白这个会议是怎么回事,脑海里也传来熟悉的声音:“恭喜使用者完成任务!”
又是什么任务?
又会有什么奖励?
但此刻肯定不适合打开。
他听到成老爷子用低缓的声音说道:“其实,小徐大四在《Invent. math.》上发表第一篇论文的时候,水平已经超过国内一多半数学专业的教授。是我想让他蹲蹲苗。趁着年轻,认真读完硕士、博士课程,这对他未来发展有好处。就像中部某名校的那个孩子,虽然当了研究员,最后还是读了个博士,但效果似乎不佳,未尝不是揠苗助长的缘故。”
徐生洲连忙对成老爷子欠身以示感谢:“跟着老师读书这两年,确实受益匪浅。不仅学到了概率论方面的知识,更是学会了如何做学问、如何做人。感谢老师的悉心指导!”
竺德邻笑道:“成先生不仅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了小徐,也为数学的‘京师学派’挑选了一位优秀的领军人物。下面我说的第二点,既是期望,也不算期望,那就是小徐要肩负起全院、全校乃至全体国人的重托,与全校数学学科的同仁一道,聚焦重大科学问题和关键领域,推动学校及我国的数学学科向国际高水平迈进。——之所以说‘不算期待’,是因为小徐已经取得了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丰硕成果,提振了我们学校数学学科的声誉。”
成老爷子明显中气不足:“关于霍奇猜想的论文要抓紧写,不要懈怠。过去几十年里,霍奇猜想一直进展不大,你凭一己之力,硬是把沉寂了多年的世界难题,做成了现今数学界最热闹的显学,可谓居功甚伟。但要想笑到最后,就不能学龟兔赛跑里的那只兔子!”
徐生洲连连点头:“老师说的是。我一定戒骄戒躁、全力以赴,争取年底前拿出完整的论文。”
竺德邻大喜:“那我们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到时候学校再为你庆功!!我想说的最后一点,就是希望小徐既是个例,也不算个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徐之前好像是学计算机的吧?由于专业、就业等各方面因素,差点埋没了数学天赋。最后凭借自学,加上成先生慧眼识珠,才正式走上数学研究的道路。我每次想起有个绝世数学天才,差点埋没在我的任上,我就后背汗出。所以我希望你是个例!
“学校也是有鉴于此,今后将进一步放宽‘自由转专业’的尺度,同时进一步加强‘宽口径培养’的力度,让有兴趣、有能力的学生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同时我还听说,小徐传承了成先生的慧眼,在发掘优秀人才上也是眼光独到。学校会为你提供各种便利,希望你能发挥伯乐的作用,挖掘出更多的千里马,让你这样优秀的人才不再是个例!”
会议室内顿时掌声一片。
徐生洲边鼓掌边在心里吐槽:好家伙,还说不讲“四平八稳的官样文章”!张嘴就是一二三四、骈四俪六,多年的习惯怕是都沁到骨子里了吧?
人事处的女领导又道:“下面进行第二项议程,请乐副校长为徐生洲老师颁发教授专业技术职务任职资格证书。”
乐天宜站起身,招呼徐生洲一起走到LEd屏下,轻车熟路地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证书,递给徐生洲。徐生洲刚想打开瞧个新鲜,看看里面到底写些什么。乐天宜突然低声提醒道:“徐老师,看镜头!”
徐生洲抬起头,就看见长枪短炮正瞄着自己,不懂就问道:“要说‘茄子’吗?”
乐天宜微微一笑:“不用。——也不用比剪刀手。”
一阵快门声后,此项议程结束,徐生洲准备回到座位上,人事处的女领导连忙说道:“徐老师别着急走,下面进行第三项议程,请成院士和张院长为徐生洲老师颁发教授聘书。”
成老爷子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努力站起身。徐生洲连忙抢上前去,和张安平一左一右扶掖着他来到LEd屏下。不知是病后消瘦,还是老年体弱,徐生洲感觉成老爷子身子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什么重量,他忍不住鼻子一酸。
成老爷子强撑着站稳,与张安平一起从工作人员手中拿过聘书,微微颤抖着递给徐生洲。
“谢谢老师!”徐生洲微微鞠躬。
成老爷子笑得很慈祥:“加油!京师的数学,靠你了!”说着,用瘦骨嶙峋的手在徐生洲手里的聘书上轻拍了几下。
虽然只是一本薄薄的聘书,徐生洲却蓦然感觉到重若千钧。
仪式结束,成老爷子本来要返回医院继续康复疗养,下楼之后,他在轮椅上突然说道:“小徐,你推着我在校园里走走吧!”
徐生洲立马从张安平手里接过轮椅手推,绕着数学楼前的花圃、草地,缓缓前行。
此时已经四月初,上午的阳光轻暖柔媚,柳枝上新发的嫩芽好像翠雾凝成,草地上有一片一片的紫花地丁开得正艳。很多大一大二的学生在草地上嬉笑打闹,在长椅上闲聊读书,在阳光下静静地发呆,仿佛世间没有任何忧愁烦恼。
成老爷子贪婪地看着这一切,良久才轻声说道:“教授聘任的事儿,是我叫学校搞的,事先没有告诉你,你不会有意见吧?”
徐生洲道:“老师是为了学生好,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意见?”
成老爷子道:“没意见就好。你做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就算回金陵,在你那所民办学校里,申报职称也应该问题不大。但讲师、副教授、教授要一次次申报,有时间限制,而且程序繁琐,总不如在京城师范大学里一步到位好。省得麻烦。”
徐生洲道:“所以要感谢老师您的关爱。”
成老爷子微微喘息片刻,才又说道:“知道为什么聘任你为教授,而不是研究员吗?”
徐生洲揣测道:“是因为我那所民办学校缺教授吗?”
据他所知,大专要升本、改大,对于具有正教授职务的专任教师人数都是有要求的。
“这只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相比于研究员,教授更能名正言顺地带学生。有了自己的学生,才能把自己的研究和事业传承下去。”成老爷子在轮椅上侧过身子看向徐生洲,“古人说,有子万事足。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发现,有个得意门生是何等的幸运!又是何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