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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金白虎看到张若尘此刻的模样,吓了一跳。

“去吧,现在你可以出手了!”张若尘目眺星空,如此说道。

葬金白虎那双虎眼,渐渐流露出人性的伤感,道:“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但我得立即离开,赶在瑶瑶出来之前离开。帮我最后一次?”张若尘眼皮耸搭,双眼浑浊,双手抱着木杖,摇摇欲坠的样子。

葬金白虎已经感知不到张若尘心中在想什么。

可是,它却一眼看得出来,张若尘想逃离。

逃离到一个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埋葬了自己。

如此一来,没有人知道他死了!

只要池瑶找不到他的尸首,心中总会有希望。

一个人,只要心中还有希望,就一定会想办法努力的活下去。

他需要给池瑶,这样一丝希望。

葬金白虎心中悲痛,道:“你还会回来吗?”

张若尘笑了笑,眼睛无神,像是已经睡着。

“嗷!”

葬金白虎发出一声长啸,冲了出去,身躯越来越巨大,爆发出绚烂金光,攻击向阵外的两尊妖族神灵。

虎啸声苍凉,又似蕴含有撕碎天地的愤怒和哀痛。

空间混沌虫从张若尘的手指上飞了下来,咬食出一个空间虫洞。

张若尘迈步走入进去,离开了这颗星球。

经过多次空间穿梭,不知来到了哪里,空间混沌虫耗尽力量,化为一枚七彩戒指,缠在张若尘的手指上。

而张若尘则是坠落到一颗蔚蓝色的生命星球上,躺在地上,浑身虚弱,拼尽全力才取出一株能够提升寿元的元会圣药服下。

但,没有用。

寿元已经彻底枯竭,只剩一小团生命之火,服用任何丹药都无法再续命。

张若尘睁开双眼,看蓝天白云,脸旁是嫩绿的草叶,有露珠从草叶上滑落下来,湿润了他的头发。

“也好,就这里了吧!”

张若尘完全不想动弹,只想这般静静的躺在地上,听风声和鸟语,感受自然的清凉。

放下一切的爱恋,放下心中的愧疚,放下令人疲惫的责任,放下思念,放下执着,放下世间的种种恩怨纠葛,再也不去想前尘过往。

做一块石头,做一截枯木。

就这么静静的死在荒野,谁都不知道,也不需要让谁知道。

“咕噜!咕噜!”

车轮转动的声音,由远而近。

“老爹,那里好像躺着一个人,我去看看。”一个轻柔欢快的少女声音,响起。

脚步声,到达张若尘身旁。

一只略显温暖和柔软的手,先是在张若尘鼻尖碰了碰,又摸到他额头上。

“老爹,这老人家还活着,我们救一救他吧!”

……

张若尘被抬上了一辆牛车,车上堆放有很多杂物,铁器、蔬菜、水果、酒坛……,等等。

牛车缓缓前行,来到一座小镇。

四周热闹起来,逐渐有了各色各样的声音,吆喝声,牛马声,水声,笑声,哭声。

张若尘的意识,从始至终都很清醒,只不过,根本不想动弹,也不想开口,于是便如同植物人一般,保持沉睡的样子。

救下张若尘的少女,叫做小临。

她的老爹,姓穆。

这对父女,开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很简陋,只有一间堂食的店面,五间厢房。如今这五间厢房,还被张若尘占了一间。

这对父女心地很善良,一直都在照顾“昏迷”了的张若尘。

每天小临都会端来汤药,给张若尘喂服。

早晚,帮他洗脸、擦手。

也有请镇上的医师,帮张若尘检查。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张若尘的精神力其实已经完全恢复,做为一位精神力神灵,哪怕是在肉身最虚弱的暮年,依旧十分强大。

他是可以醒来。

但是,他完全不想醒来!

他一直在盘算,体内那一丝生命之火,到底什么时候熄灭?

这一盘算,便是大半年。

张若尘本以为,自己最多只能活几天,而且在自己完全失去求生意志之后,应该死得更快才对。可是,那一丝生命之火却格外顽强,怎么都不熄灭。

这天早晨,客栈的后院,爆发了一场战斗。

两只大白鹅和拴在牛棚栏杆上的黄牛斗了起来。

两只大白鹅凶厉无比,攻势猛如两只大象,叫声铿锵,眼神霸道,时而扑飞起来,用扁长的嘴巴,拧黄牛的大腿和腹部软肉。

能拧下一大撮牛毛。

古人云,“宁可被狗咬,不敢让鹅拧。”

鹅的凶悍和攻击力,可见一斑。

家禽家畜战力第一的位置,无可撼动,只凭引吭的叫声,就能惊慑退猫和鸭这些一般的对手。

面对两只大白鹅的进攻,黄牛显然不是对手,只能暴跳如雷,围绕栏杆旋转奔跑逃命。很快,鼻子上的绳子,就被自己的瞎跑,全部缠在了栏杆上。

鼻孔里冒着白气,动弹不得,只能任鹅宰割。

幸好小临及时赶到,骂退两只大白鹅,它才得救。

看它那惨败的憨样,可谓是即输了战斗,又输了面子。

小临一边帮它解绳子,一边道:“就你最怂,明明这么大的个头,却还打不过两只鹅。若不是还要你拉车,今年过年就把你拖去宰了,吃涮牛肉。”

坐在窗口的张若尘,已经看了许久,不自觉的笑出声。

听到笑声,小临抬头望去。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中,露出欣喜的神色,也不顾重新将黄牛拴上,直接便是向大堂跑了过去,欢呼道:“老爹,老爹,他醒了,醒了……”

“谁醒了?”

“老头子醒了!”

“你说的是半年前,捡回来那位老爷子?快,快,我们去看看。”

……

老穆和小临快步上楼。

张若尘却还盯着后园,那黄牛就像是傻的,明明没有拴它,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竟然不知道跑,很是滑稽。

老穆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坐在窗口的张若尘,道:“还真醒来了,谢天谢地。”

张若尘站起身,道:“多谢二位。”

小临从后面露出探出一张小脸,扎着两个鞭子,很是可爱,冲着张若尘一笑,道:“你是我们半年前,从路边捡回来的,老头儿,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怎么会倒在那种荒郊野外?”

张若尘本是已经放下的一切,因她的一个“家”字,又勾了上来,目光颇为黯然,道:“我……没有家!”

小临正要继续追问,却被老穆喝斥了一声,吓得吐了吐舌头。

老穆道:“没有家,没关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那你可要帮忙哦,客栈里杂事太多了,我都忙不过来。”小临道。

老穆道:“小临,老先生身体还很虚弱。”

“没关系,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些杂事还是做得。掌柜不要叫我老先生,我当不起,我姓张……”

“那就叫你张老头。”小临道。

张若尘笑道:“行!”

于是,小镇上的临行客栈,便多了一位叫做“张老头”的伙计。

说是客栈,之前其实只有老穆和小临两个人。

住店的不多,堂食的却不少。

一到饭点就会忙起来。

张若尘能做的事很少,就是帮忙收捡碗筷,加柴送水,并且负责喂养黄牛和两只大白鹅。

老穆是一个多面手,会酿酒,会木活,会修墙翻瓦,会烧菜。空闲的时候,还能打着木梆,唱一段沧桑韵味的腔曲。

“百年浑似醉,满怀都是春。

高卧东山一片云。

嗔,是非拂面尘,消磨尽,古今无限人。”

……

木绑是一根圆形棍子和一块长方形木条,组成的乐器,敲击起来,声音沉混。

张若尘闲来无事,也跟着学了木绑和腔调。

每日抑扬顿挫几句,倒是颇有意思。

时间似水流年。

小临十六岁了,生得亭亭玉立,也学会了红妆,学会了打扮,更是与镇上一位姓云的少年相恋。

正是二八年华,哪家少女不情动?

他们在客栈外的大槐树下许诺终生,在月下依偎,为石壁上刻下两个人的名字。

都是最好的事,也是最好的年华。

对张若尘自然是有影响,需要干的活,变得比以前多了!

直到那一天黄昏,云姓少年来到客栈,向小临告别。他要去千里之外的一座宗门拜师学武,承诺一旦考入宗门,就会接小临过去。

但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听云家的家人说,那少年成功考入了宗门,拜在一位长老的门下,如今前途似锦,一心武道,与家人都联系得很少,只是每年会送回一封家书。

小临却是对那少年有信心得很,每天黄昏,都会到大槐树下等待,望向夕阳,望向晚霞最美丽的地方。

十年如一日。

这十年来,老穆多次拜托媒人,帮小临寻觅合适的夫家。倒也寻觅了不少,条件都很优越,可是却都被小临拒绝。

再好的夫家,又岂能比得过十年前的晚霞?

她坚信有一天,心中那个少年,会在晚霞最瑰丽的黄昏,驾着华车,从夕阳下行来,接她离开。这是他们之间的誓言!

就是这般,又是十年过去。

老穆也和张若尘一样白发苍苍,病重在床上,再也烧不了菜,唱不了腔。

张若尘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问道:“老穆啊,若是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重病痊愈,甚至可以活到一百岁,两百岁,你愿不愿意?”

老穆闭着眼睛摇头,虚弱的道:“不用了,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活够了!除了小临,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也不想再去奢望什么,老家伙,还是你能活……小临……小临啊……老爹陪……不了你……了……”

小临,其实已经不再是小临。

这一年,她三十六岁,成为了客栈的新掌柜。

张老头,依旧还是那个张老头,二十多年都没有死,生命顽强得惊人,就连他养的两只大白鹅和老黄牛,都跟他一样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