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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茵是真的病了,躺在床上下不来,她的病不能见风,因此对着她床的窗户闭得紧紧的,但又不能把门窗全关了,免得人本没大事,反而被闷坏了。

所以门口是开的,让空气流通,里面却隔了一道大屏风,将从门口冲进来的风挡住,缓一缓才轻柔的流转进内室。

可即便如此,黎宝璐一进门还是觉得闷,一股药味充斥着鼻尖。

她常被祖父带在身边,药味常能闻到,但那些药只是晒制,所以是药香,秦文茵的屋里药味却浓郁,实在不好闻。

顾景云也皱紧了眉头,满心忧虑的去看她母亲。

大热的天,黎宝璐要露着脚丫子睡才舒服,秦文茵却盖上了薄被,被子拉到了脖子处,眼睛紧闭,脸色苍白。

黎宝璐有些明白为什么儿子定亲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出现了,不是她不想,而是不能吧。

何子佩看到两个孩子进来便低声哄他们道:“你们娘刚吃了药睡着了,你们先出去玩一会儿,等晚一点再来与她问安。”

顾景云看了一眼母亲苍白的脸色转身便走,黎宝璐忙跟上。

顾景云越走越快,脸色也越来越沉,黎宝璐小跑着跟上他,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顾景云生气的道:“我没生气!”

“你的嘴角都抿直了,还敢说没生气,”黎宝璐跟在他后面小跑着,叫道:“我还小,你停下来说话嘛。”

顾景云停下,嘴抿得更直,不高兴的回头瞪她,“谁让你跟着我的?”

“我祖母让的,”黎宝璐一点也不害臊的道:“祖母说以后我就是你媳妇了,要跟紧你,不要把你弄丢了。”

顾景云就冲她翻了一个白眼,找了块石头坐下了。

黎宝璐松了一口气,忙在他旁边的草坪上坐下,虽然她身体好,但也经不住这么跑,会累死人的她才三岁呢!

顾景云却比她还不如,不过是快走了一段,此时就要张开嘴来呼吸,胸膛起伏不定。

黎宝璐好像没看到他的身体状况,继续状似天真的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顾景云盯着脚下的青草不说话。

而就在黎宝璐以为他不会回答她时,他幽幽的道:“你祖父死了!”

黎宝璐眨眨眼。

“我母亲的病一直是你祖父看的,舅舅和舅母说是你祖父救了我们母子。”顾景云道:“她生我时难产,产后大出血,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崩没了,你祖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救回来的,这些年她的药一直不断,十天里有七天不能出门吹风,但就是这样,舅舅也说亏得遇上了你祖父,不然全琼州府的好大夫来了也没用。”

顾景云看向黎宝璐道:“你祖父是妇科圣手,在宫中时主要负责的是后宫嫔妃的病症,就算琼州府缺医少药,他依然救活了我母亲。可他现在不在了,我娘她还能活多久?”

黎宝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在她有限的记忆力,她知道祖父每隔十天就要出一次门,每次在外住一晚,应该来的就是秦家。

祖父的医术她是知道的,琼州府的那些官员和大地主都爱请他去看病,黎家的家产就是这么积累下来的,连他都不能根治的病症,让琼州府的那些大夫来看只怕更凶险。

所以她刚做童养媳,她的未来婆婆就有可能要挂吗?

运气也太不好了吧?

两个孩子都有些沉默。

半响黎宝璐才道:“我祖父给你们留的药方呢?”

“我娘的身体一直在好转,药方每隔一段时间就变化一次,我们不能总吃一张药方,”顾景云说到这儿,眼睛闪闪发亮的看向黎宝璐,道:“所以我有件事要求你。”

黎宝璐歪着头看他。

“你祖母不是把黎家的家传医书都给你了吗,你借给我看吧。”

黎宝璐满眼无奈的看他,“没问题,但你还这么小,现在看医书还来得及吗?”临时抱佛脚也没这么抱的,你现在才五岁呢,得学多少年才有她祖父的本事?

何况学医并不是看了医书就行,还得融会贯通,还得有足够多的病症经验。

她祖父可是在皇宫里呆过的妇科圣手,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才有今日的医术,顾景云才五岁竟然就想接他的班了。

黎宝璐怀疑顾景云,顾景云却更鄙视黎宝璐等一众凡人的智商,他自傲的道:“别人不行,我未必不行。”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狂到底是跟谁学的?

“书在秦舅舅那里。”黎宝璐道。

顾景云起身道:“书是你的,只要你同意就行。”

那是黎宝璐的嫁妆,只要她同意了,舅舅自然不会反对。

顾景云拉了黎宝璐去书房找书,秦舅舅正坐握着笔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看见两个孩子跑进来,便随意的挥手道:“今儿不上课,你随便找本书去看,有空就教教宝璐认字。”

“舅舅,我要看黎家的医书。”顾景云抬着小脸严肃的道。

秦信芳蹙眉看了外甥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拉着的宝璐,半响才叹息的点头道:“好吧,不过以后不许你再哄骗宝璐了,她还是孩子呢!”

显然认为外甥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了阅读权。

黎宝璐有神的替他申辩道:“我是自愿给景云哥哥看的。”

秦信芳看着宝璐的眼神更同情了,这孩子被人卖了还给他数钱呢,真是个可怜孩子。

黎宝璐满头黑线的看着秦舅舅脸上毫不掩饰的同情,决定闭嘴。

顾景云一点也不介意被误解,接过舅舅手里的书转身就走,黎宝璐再次迈着小短腿跟上。

秦信芳看着外甥埋头在前面快走,小小的宝璐则小跑着在后面赶,莫名的为宝璐的将来担忧起来。

他是想让宝璐影响景云,把景云教好来,可是现在好像景云对宝璐的影响更大怎么办?

两个小孩回到他们的房间,顾景云从第一本医书找起,他只看符合秦文茵的病症,其他的全都略过不看,所以书翻得飞快,在每一页上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五息,若是看到符合的症状就在那一页夹上一个书签,以便第二次仔细阅读。

但黎宝璐还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别说顾景云才五岁,便是前世她二十五岁时翻书也没这么快啊。

五秒的时间就把一页的内容大致读过并作出准确的判断翻过……

此时,黎宝璐有些相信顾景云说的话了,他的确聪明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感觉压力好大怎么办?

若无意外他俩要在一块儿过一辈子的。

上辈子一直是三好学生的黎宝璐此时觉得自己的智商堪忧,明明她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看看严肃的抿着嘴快速阅读的顾景云,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三字经》,黎宝璐决定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认字吧,若是连字都认不全,一切都枉谈。

黎宝璐很快就沉浸到书本中去,结合前世的记忆对着《三字经》一个字一个字的认。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不时的翻书声。

何子佩从窗外往里探望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静谧的画面,她面容一柔,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她家景云是个好读书的,没想到娶了个小媳妇也爱读书。

看俩人看得认真,何子佩便没有打扰他们,转身去准备晚饭。

秦文茵傍晚时苏醒了一会儿,何子佩快速的领着两个孩子进屋给她磕头敬茶,算是把礼全了,然后便把两个孩子赶出去,自己盯着秦文茵吃药。

顾景云心情更不好了,他转头对黎宝璐道:“娘的身体更不好了,明明前几天她能下床走路了的,往日还能请你祖父来看看……”

黎宝璐也无言。

顾景云却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对黎宝璐冷笑道:“舅舅和舅母以为我小不懂,什么都瞒着我,但我又不是傻子,只看娘亲的脸色便知道了,何况往日他们俩恨不得把我捆在娘亲的屋里陪她,今儿却一个劲儿的往外赶我……以后你不要做这种欲盖弥彰的蠢事,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知道吗?”

黎宝璐:“……”孩子,你才五岁!

她虚弱的替秦信芳夫妻说好话,“舅舅和舅母也是为你好。”

顾景云冷哼道:“能真的瞒过我才是真的为我好,然而他们瞒过了吗?”

黎宝璐摇头。

“所以他们还是应该告诉我,免得我还多加猜忌,我只知道母亲身体不好了,却并不知道有多不好,这不是让我忧心,烦心吗?以后你不准学他们。”

黎宝璐严肃的点头,“我不学他们,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告诉你,但尊重是相互的,你也得告诉我!”

顾景云鄙视她,“我说了你听得懂吗?”

黎宝璐认真的道:“便是听不懂你也可以教我啊,便是最后也教不懂,而我只要知道出了何事便好,就如你所说,总比让人担惊受怕的好。”

黎宝璐怕说服不了他,最后又威胁道:“你要是不告诉我,以后我的事我也不告诉你。”

又道:“你就想着舅舅和舅母不告诉你实情,那你告诉过他们实情吗?比如你知道,”黎宝璐犹豫了一下,还是叫秦文茵做娘,“娘亲的身体不好了,你担忧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读不好书。”

顾景云沉默。

黎宝璐就小声的道:“我们今天去与舅舅拿书,他肯定知道你为何要看医书,但为什么他就不开口问呢?”

“因为你从不开口说,”黎宝璐道:“你们都好奇怪,有话便说,为何要如此扭捏?”

顾景云瞥了她一眼,道:“因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但你懂了吗,”黎宝璐不客气的问道:“比如娘亲的病情!”

顾景云沉默,半响才傲娇的哼了一声,快步往花厅去了。

黎宝璐无奈的跟在他身后,还要她什么事都要与他坦白呢,他自己都这样了!

好在对方虽聪明,年龄却小,她不信多了一世记忆的她调教不来,怎么说也是要一辈子一块儿生活的人,岂能不调教好?